王小石自愿留在了最危险正门,师无愧在楼阶下同雷媚分侧对峙,而白愁飞则是留在楼下,苏梦枕独自一人会一会狄飞惊。
狄飞惊看着红衣的苏梦枕穿过狭窄的甬道,攀上城楼,拿着血艳的红袖刀站在他身边。
他偏着头,一身白衣如仙出尘,只可惜颈骨断裂,半生无法抬头。
狄飞惊和苏梦枕一同看着对面稳坐的人。
“是刑部的人,”狄飞惊垂眸,看不清神色,“在这里等着看戏,已经很长时间了。”
苏梦枕虽然体弱,却生来高傲,他挑眉,深邃的眼里带着一点笑:“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谁规定他们才是看戏的?也许我们两个才是。”
狄飞惊不言语,只一抬手,请苏梦枕入座。
沉重肃杀的刀和剑相对摆在桌上,正如红白两道身影在寒冷刺骨的雨中相对而坐。
苏梦枕抽出方白色帕子,不紧不慢,迎着狄飞惊的目光缓缓叠好,又轻轻摆在刀前。
“苏公子今日提刀前来,是要杀人——还是谈事。”
狄飞惊看了眼帕子,就放在茶壶边。
杀人,这帕子便是留着擦净刀上的血。
谈事,壶里的茶便该斟满茶盏。
“我若来杀人,你必没有说话的机会。”
狄飞惊不卑不亢,只如旧友相会,利落倒茶:“既然谈事,我们先喝茶。”
苏梦枕看着狄飞惊低头的模样,他这人打一入江湖便低着头,可狄飞惊偏有一种常人没有的风骨,任他在哪,总有一股天地若虚的气势。
“你的头怎么还没有抬起来?”
明知故问。
整个江湖谁不知狄飞惊习武颈骨断裂?
“颈骨伤了。”
“我们楼里苏大夫曾是御医,让他帮你看一看吧。”苏梦枕弯眸,言语里带着轻松的笑意。
可这分笑放在此时此地,只如一张虚假的面具。
他虽说着看病,却是在向狄飞惊投橄榄枝,意欲策反。
“颈骨伤了很久,医不好了。”狄飞惊听出苏梦枕话里的招揽,他见招拆招,说的毫不在意,甚至还带着些嘲讽,“你的大夫没有医好你的咳嗽,看来也不见得是好大夫。”
苏梦枕是欣赏狄飞惊的,而他本人也是爱才惜才的,他自多年前京城一见狄飞惊,就知道他必定名扬天下。
“咳嗽是我自己选的,在死亡和咳嗽之间,我选择咳嗽。”
“低头也是我的命运,一个人总难免有低头的时候,如果非要我选择低头和咳嗽,那我要低头。”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
像苏梦枕那样名震江湖,却始终吊着一口气,狄飞惊不要。
他宁可在六分半堂里低头。
狄飞惊和苏梦枕不一样。
苏梦枕有他的理想和报负,狄飞惊没有追求,没有野心。
江湖里有苏梦枕的红袖第一刀,却没有关于狄飞惊任何让人眼前一亮的传言,从不会有人说,这人锋芒毕露,这人举世无双,这人是狄飞惊。
他只如一张空白的纸,被钉在六分半堂的木桩上。
苏梦枕看着狄飞惊,觉得他的世界如这阴郁暗沉的雨天,是灰色的。
招揽无果,苏梦枕也不再啰嗦,他语气一变,沉肃如山。
“我离开京城不过半年,京城就陡生变故,你们六分半堂究竟参与多深。”
“我狄飞惊明人不做暗事,不瞒苏公子,为了阻止苏公子回京,我们沿途投入了十一个堂口。
方才在苦水铺,我四大堂主联手也没能拦住苏公子。说来真是惭愧。”
整个六分半堂,只有雷损和狄飞惊联手,才能杀了苏梦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