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汴京中疾风骤雨,两派焦灼。
才有些名声的王小石与白愁飞二人,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押入刑部大牢,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上门跪请傅宗书放人。
能让苏梦枕为义至此,可见王白二人并不简单。
而陈不争知道,这是六分半堂联合刑部下的一个局,一个借刀杀人,一箭双雕的局。
她没有向雷损求情,也没时间求情。
倦闻刀的再出世,让整个京城掀起一股无名风。
七日里,陈不争应雷损之约,斩杀九九八十一个仇家,其中包括叛徒,包括六分半堂中各门各派安插的奸细。
雷损借陈不争的刀,以雷厉风行之势将他们连根拔起。
连江湖上都传言,陈不争加入了六分半堂。
整日泡在血水里,狄飞惊都少见了陈不争。
在一场瓢泼大雨中,狄飞惊的坐辇停在刑部大牢门前。
潮冷的空气飘入帘中,狄飞惊低首,手中杯盏里酒波摇摇。
他偏头,刑部大牢漆门紧闭,铜锈暗黑,由内渗出的血成了黑色的新墨,在牢门牌匾上勾描出索命的影。
狄飞惊看着从刑部大牢里走出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好好的倜傥男儿,从里面走一遭,竟邋遢如乞儿,可悲,可叹。
他看着这两个人时,透过重重雨幕,仿佛看见了陈不争。
“六分半堂,狄飞惊。”
狄飞惊只坐在那里,就夺目耀眼到让人一眼便知,他是狄飞惊。
“傅大人放你二人出来,自然也为你们准备了一条路。”
狄飞惊给自己斟了一盏酒,同时挥了挥手,坐辇外的仆从端着两盏同样的酒,递到王白面前。
王小石和白愁飞淋在雨里,浑身死气沉沉,只有一双眼睛依然鲜活,他二人面面相觑,看着豆大的雨滴凶狠地打在酒里,溅出氤氲的酒香。
“喝了这杯酒,就是我六分半堂的人了。”
白愁飞却在沉默中拿起如玉白的酒杯,又在狄飞惊的注视下将酒杯扔在地上。
清脆的声响如同王白打不断的傲骨,在昭昭天地间振聋发聩。
狄飞惊却一声轻笑。
“好,那我便祝二位,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如是人生凭侠气,只消一梦不须愁。
狄飞惊手里酒已无味,他敛眸不观,心里叹憾,大抵此行已是虚行。
京城偌大,大到两派分庭抗礼久居不下。
京城微小,小到不该在的人,寸步难行。
回去的路上,狄飞惊将剩余的酒尽数泼进雨里。
“传我命令,京城谁要接纳王白二人,便是与我六分半堂为敌。”
雨声淅淅沥沥,狄飞惊在晃晃悠悠的辇里,捻着那张薄薄的纸。
“此间事了,我亦归去。
不惊春庭,不扰飞篁。
与君相识,愧不敢忘。
缘已至此,勿复再见。”
为什么。
狄飞惊良久,酿出一句落魄的为什么。
陈不争正是因为与雷损的约,才会留在六分半堂,她替雷损杀了太多的人,兴许也累了。
和五年前一样,当她名声再起,倦闻刀沾染鲜血时,她又事了拂衣,独自隐世。
她竟还狠心说出缘已至此这样的话。
狄飞惊也想像陈不争那样狠心,却还是将这张纸仔细折好,塞在胸前。
仿佛一团火,烫的他五脏六腑都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