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

再次见面已是两年后，我们在一条深巷相遇，我已身居高处，而他则成了条丧家之犬，被几个小混混打得满身是血，怀里紧紧抱着两瓶低级能量液。

低级能量液？对于曾经的小少爷，那可是光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食物，而如今他的这副卑微模样可真是对上我心坎了。

我站在巷子转角，身后跟着两个保镖，肆无忌惮地围观这一好戏。

占据了近半个夜空的月亮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着那影子抬起胳膊，微低下头，双手抵在脸的位置，肩膀小幅度抖动着。

我平静地看着，不管那影子投映出的是不是我的动作，不管他的挣扎是不是愈发微弱，不管那两个保镖是不是偷偷用迟疑的眼神看着我，我只觉得，没有任何时候的我比现在还要平静了。

——可惜啊，他的脸是我唯一不能毁掉的东西。

我在混混们对着半死不活的少年拿出刀，作势要划向他的脸时制止了这暴行。

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保镖两三下驱赶了混混，我弯腰抱起他，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骨瘦如柴，抱起来很是轻松。

纯白的礼服粘上泥污，他艰难地伸手揪住我的领口，又在上面印了个灰印儿，身后两个保镖浑身一颤，我却毫不在意，只是低头与他对视。

“我见过你，你叫什么？”我问道。

“为什么……？”他连吐字都困难，目光却灼灼地盯着我看，看到那个灰印，面色更难看一分，唰地放开了我的领子。

我握住他向回抽的手，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再次重复刚刚那个问题，这次，他回答我了。

“……陆……寒城……”

他说出姓氏时，表情很微妙，原本的虚弱与忍痛中夹杂着难堪。

陆家，陆寒城的父亲陆川流，是在我之前，R城的掌权人，在中央那边势力也颇深，发展的如日中天。半年前，一封检举书及数十份资料被送到中心城议会长手中，陆家被查出涉嫌贪污星币及救济物资，短短半个月整个家族就被抄的一干二净，陆川流和其夫人，还有上上下下几十个族人锒铛入狱，不是被发配荒星就是判处死刑，与之无关的小辈们都避之不及，谁也没空管这平素高傲的小少爷了。

势力越大，仇家结的越多，他这半年明显过的遭透了。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他的右手骨节扭曲，低低地垂着，不住向下留着血，我想起刚才的一个混混使劲在用脚碾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我忍不住想笑，但憋住了，表情温和地看着陆寒城，他此时的意识已经有些低迷，还在不住地问：“为什么要救我？”

占据一半夜空的月亮已经转到了我的正后方，我看着我的影子越过他的脸倒映在地上，嘴角微扬：“我喜欢可爱的小玩意。”

他没有对我这句话做出回应，因为在我说完后，他就像是终于撑不住一般晕了过去。

我怀里的少年在阴影中眉头紧锁，呼吸微弱。

这张脸不该是这样。

这样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这张脸上？

它应该满怀笑意，神采飞扬，温柔地就像天际边的夕阳，眉目间是无尽的柔情与希望。

而不是无机质的虚无。

我抱着他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车，把他轻轻放在后面加长的座椅上，拨了一个电话。

“去我主宅，准备好急救，全身多处骨折，疑似肋骨断裂和内脏破裂——”我顿了一下，“右手骨粉碎性骨折，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

“大半夜的……你就仗着咱俩交情和你给的那点破工资……”

“十五万星币。”

“……嘶……啧啧……”

“十七万星币。”

“好嘞！”

“——上次那事怎么样了？”

“还没办好，不是我说你脑子有病，自己递的检举信突然就要把署名删了，那陆家都没了还能拿你咋地啊？还是纸质资料，中央档案库是那么好溜进去的吗？”

“不用办了。”

“啊……啊？”

“我另有打算。”

“行吧，对了，患者什么身份啊？你还特意让我去你那主宅急救。”

“陆寒城。”

“陆……你疯了？！！陆家不是————嘀嘀嘀……”

不。

我看着旁边狼狈的小少爷。

我只是又有了个计划，一个充满我最爱的戏剧性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