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的拍摄地在南方一个大型影视基地。时值盛夏，闷热潮湿，古装戏服穿在身上就像套了个移动桑拿房。
安雯琪的戏份不算最多，但打戏不少。她舞蹈底子好，肢体协调，学动作快，吊威亚也不怕，导演常常夸她有天分。但她心里清楚，演戏和跳舞是两回事，特别是情感表达。
她总是忍不住去观察成毅。
他真的是个“戏痴”。不拍戏的时候，要么独自一人默戏，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招式；要么就捧着剧本，眉头微蹙，像是要把那几页纸盯出洞来。他和剧组其他演员交流也多是讨论剧情和表演，私下几乎不开玩笑，更不参与聚餐之类的社交活动。
安雯琪的中文日常对话还行，但涉及到古装剧文绉绉的台词和复杂的情绪表达，就有些吃力。她逮着机会就去请教成毅。
“成毅老师，这个地方，阿晴看到李莲花受伤，心里很急，也很心疼，但是她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这个度该怎么把握？”
成毅会放下剧本，认真思考一下，然后用自己的方式讲解：“她不是不着急，是急着往里急。外在动作可能是快的，但眼神里的心疼要藏一点，因为你知道这个人强大，不想让他觉得你小看他。”
他的话不多，但总能精准点出关键。有时还会亲自示范一下。他示范时，整个人瞬间进入状态，眼神、气场全然不同，让安雯琪看得心服口服，也……心跳加速。
她开始找各种理由靠近他。
带来韩国特色的零食和小菜，分给剧组大家，总会特意给他留一份包装最精致的。“成毅老师，尝尝这个，不辣的。”——她记得他好像吃不了太辣。
看到他出汗，会让助理多买几杯冰咖啡，自然地递给他一杯。“成毅老师，冰美式，提神。”
休息时，她会用磕磕绊绊的中文夹杂着英文，跟他讲BLACKPINK巡演时的趣事，讲成员们的糗事，讲韩国和中国文化的不同。他大多时候是安静的听众，偶尔会被逗得嘴角微扬，那细微的弧度能让安雯琪开心一整天。
但她也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距离感。
他从不主动找她。对她的好意，总是礼貌道谢，有时会拒绝：“谢谢，不用了，我喝温水就好。”对她分享的生活，他很少追问，回应也简洁。
一次，她鼓足勇气，在收工后发微信问他：“成毅老师，明天那场分别戏，我能再跟您对对词吗？有点没把握。”
等了很久，快到半夜才收到回复：“明天现场对吧，导演会讲。”
安雯琪看着那行字，像被细微的针扎了一下。助理看出她的沮丧，安慰她：“成毅老师可能就是这种性格，不是针对你。你看他对谁都一样。”
安雯琪知道，可她就是觉得失落。她感觉自己在唱一出独角戏，热情地抛出去所有球，都撞在一堵柔软却坚韧的墙上，无声无息地弹了回来。
这种若即若离最是磨人。他偶尔流露出的细微关心，又让她无法彻底死心。
有一次她拍一场雨夜打戏，NG了很多次，浑身湿透，冷得发抖。结束后，她裹着毛巾还在打哆嗦，一杯滚烫的姜茶无声地递到了她面前。她抬头，成毅已经走开，正和武术指导说着什么，仿佛只是顺手。
还有一次，她吊威亚落地时不小心扭了一下脚踝，当时没吭声，坚持拍完。回休息室才发现脚踝肿了。正揉着，门被敲响，他的助理送进来一瓶效果很好的活血化瘀喷雾，说是成毅老师让送的。
这些小小的举动，像暗夜里的微光，支撑着她继续下去。
拍摄接近尾声时，有一场阿晴对李莲花含蓄表白的戏。台词只有几句，情绪却复杂：有倾慕，有知其不可为的克制，有孤注一掷的勇敢。
开拍前，安雯琪怎么都找不到感觉。导演讲了几次，她演出来的还是过于直白，少了那份隐忍。
成毅站在一旁看着她，忽然开口：“你不要想着是在表白。”
安雯琪疑惑地看他。
他目光平静，像是在分析角色，又像是在说别的：“你想想，明知对方可能不会回应，或者根本不在意，你为什么还要说？说了可能就是结束，就是连现在这样的距离都保持不了。你不是期待他一定接受，你只是……不想留下遗憾。所以不是炽热的，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是孤勇。”
安雯琪怔住了。
那一刻，她忽然分不清他是在说阿晴，还是在说她自己。
她看着他深邃却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心脏微微抽紧。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知道她那些借请教戏份为名的靠近，知道她小心翼翼的示好背后藏着的心思？他只是，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再次拒绝了她。
“Action！”
打板声落下。
安雯琪深吸一口气，再抬眼看向成毅饰演的李莲花时，眼神变了。那里面有了他所说的那种“孤勇”。她轻轻说出台词，声音微颤，带着笑，眼尾却悄悄红了。
“卡！很好！过了！”导演满意地喊停。
安雯琪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汹涌的情绪。她怕自己再多看他一眼，就会真的哭出来。
“演得很好。”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是那副专业的、点评后辈的语气。
安雯琪没有抬头，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老师指导。”
那天之后，安雯琪收敛了很多。她依然敬业地完成所有拍摄，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围着他转。
成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有时会看她一眼，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莲花楼》杀青那天，大家聚餐庆祝。成毅难得地出席了，但还是坐在相对安静的角落。安雯琪被工作人员起哄唱了首歌，她唱了一首中文情歌，笑容明亮，应对得体，目光却尽量避免与他相接。
散场时，大家互相道别。安雯琪走到成毅面前。
“成毅老师，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跟您学到了很多。”她客气得如同任何一个合作结束的同事。
成毅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才说：“不客气。你也很有灵气，以后拍戏加油。”
“谢谢。再见。”安雯琪笑着摆摆手，转身走得干脆利落。
坐上回酒店的车，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安雯琪才允许自己的嘴角垮下来。眼睛又酸又胀，她拼命忍住。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对话框。上一次联系，还是他拒绝和她对词。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成毅老师，我很喜欢你。不是后辈对前辈的喜欢，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回应，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留下遗憾。再见。”
她盯着屏幕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深吸一口气，逐字删掉了这条永远也不会发出去的消息。
她删掉的，仿佛是自己持续了整个夏天的炽热心动。
戏散了，她这场无望的独角戏，也该落幕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那个角落，那个闷葫芦看着她在聚餐时强颜欢笑，看着她最终客气疏离地告别，第一次，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拿着手机，在微信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也只存下了一个未发出的：“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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