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国际机场的抵达大厅,人流如织,各种语言的广播声、行李箱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久别重逢的欢呼与哭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喧嚣而充满生命力的图景。
安雯琪站在一个相对僻静的立柱旁,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破胸腔。她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灰色运动装,帽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为紧张和期待而格外明亮的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明明几个小时后,她就要和成员们一起飞回首尔了。明明这样贸然出现在机场是极度冒险的行为。
但当她收到王姐那条信息,看到那个航班号和他名字的瞬间,身体就先于理智做出了决定。
她必须来。
她要亲眼确认,那个总是沉默、总是退缩的“闷葫芦”,是不是真的跨越了太平洋,为她而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她紧紧盯着国际到达的出口,目光在每一个出来的亚洲面孔上飞快掠过,又失望地移开。
会不会错过了?
会不会他走了其他通道?
会不会……王姐的信息只是个玩笑?
不安和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离开时,出口处再次涌出一批旅客。
她的目光猛地定住。
人群中,一个穿着简单黑色T恤、深色牛仔裤,戴着同色系鸭舌帽和口罩的高瘦身影,推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正低头快步走出。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与周围热闹的重逢景象格格不入。
即使遮得如此严实,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安雯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成毅。
他真的来了。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朝着出租车等候区的方向走去,似乎并没有看到她。
他要走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冲动涌上心头。安雯琪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他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就在这时,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人,脚步猛地顿住。他缓缓地、带着某种不确定地,转过了身。
帽檐下的目光,穿透熙攘的人群,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机场所有的喧嚣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音。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隔着十几米距离的对望。
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翻涌的、复杂的情绪——有愕然,有担忧,有长途飞行后的疲惫,但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邃的、几乎要将她吸进去的专注。
安雯琪站在原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看着他,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看着他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和那深处燃起的一小簇火焰。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成毅推着行李箱,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了过来。他的步伐很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安雯琪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属于飞机舱和清冽须后水的味道。
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他比她记忆中似乎清瘦了些,帽檐下的下颌线更加分明。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而直接的情绪。
安雯琪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是成毅先动了。
他抬起手,不是去摘口罩,也不是试图拥抱她。而是伸出食指,极其轻微地、快速地,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左手手背上,点了一下。
动作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拂过,一触即分。
却带着电流般的触感,瞬间从手背窜遍了安雯琪的全身。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然后,她听到他透过口罩传来的、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带着长途飞行后的疲惫,却异常清晰:
“我来了。”
没有解释,没有寒暄,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里。
只有三个字。
我来了。
跨越了时区,跨越了海洋,跨越了所有的沉默和阻碍。
安雯琪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迅速模糊了视线。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伸了过来,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拭去了她即将滑落的泪珠。动作依旧笨拙,甚至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小心翼翼。
“别哭。”他的声音更哑了。
安雯琪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泪眼看着他,想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下撇,最终变成了一个又哭又笑的、极其狼狈的表情。
成毅看着她的样子,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近乎柔软的情绪。他收回手,重新插回裤袋,低声说:
“走吧。”
说完,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去牵她,而是握住了她身边那个小巧的行李箱的拉杆——那是她为了方便带来的随身小箱子。
然后,他转过身,一手推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拉着她的,朝着机场外走去。
安雯琪愣了一秒,随即快步跟上,走在他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走着,为她隔开身边偶尔擦肩的人流。
阳光透过机场巨大的玻璃幕墙照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安雯琪看着前方他挺拔而沉默的背影,看着他握住她行李箱拉杆的那只手,感受着手背上残留的那一丝微凉的触感,心里那片荒芜了许久的土地,仿佛瞬间被注入了一场甘霖,万物复苏。
这个闷葫芦……
他来了。
用他最成毅的方式。
没有鲜花,没有告白,只有一个轻轻的触碰,一句“我来了”,和一个主动接过她行李的动作。
但对她而言,这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机场外,洛杉矶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成毅拦下一辆出租车,将两人的行李放进后备箱。他拉开后座车门,看向安雯琪。
安雯琪深吸一口气,弯腰坐了进去。
成毅随后坐进来,关上车门。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充满了他的气息。
司机用英语询问目的地。
成毅报出了安雯琪下榻的酒店名字,声音平静。
车子启动,汇入洛杉矶午后的车流。
车内一片寂静。两人并排坐在后座,手臂偶尔会因为车辆的转弯而轻轻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悸动的尴尬和无法言说的亲密。
安雯琪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异国风景,感觉像在做梦。
她偷偷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依旧戴着帽子和口罩,侧头看着窗外,只留给她一个线条冷硬的侧影。
但她能看到他放在腿上的手,手指微微蜷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他也在紧张。
这个认知,让安雯琪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她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微蜷的手背上。
成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抽回手。
过了几秒,他僵硬的手指,慢慢地、一点点地舒展开,然后,翻转手心,将她的手,轻轻握在了掌心。
干燥,温热,带着一丝薄茧的粗糙感,却无比坚定。
安雯琪的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明媚的天空。
洛杉矶,今天天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