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问过他，究竟为什么要带我走，阿卡尔只是摇了摇头，并不愿意告诉我，只说，我受的苦太多了，他希望能够在之后的日子里尽可能地帮我。
皇位的继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拓跋睿是贵妃的儿子，得到了贵妃母族的大力拥护，但朝中还有先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拓拔昊，同样得到了很多老臣的拥护，两派人马如今已经斗到白热化。
听说王远所代表的将军府是中立派，王远的父亲是朝中的元老，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在这个节骨眼，他们的态度尤其的重要。当然，阿卡尔也十分抢手，两派都想得到这个强力的盟友。
白鹭跟我讲了许多，我明白她的意思，毕竟阿卡尔在所有人面前那般毫不掩饰对我的关注，若是我去求他帮拓跋睿，那拓跋睿在这场战争中也会多几分胜算，但是，我跟他道不同，我要杀的人是他母妃的大总管啊。
再者说，若是他即位，贵妃手底下我又怎么可能有好日子，怎么可能有报仇的机会呢？
这几天皇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已经说不出话了，但是他迟迟没有立遗诏，也让局势越发的紧张起来。
这天宫女来传我去皇帝寝宫，他最近时常会传我过去，虽然经常断断续续地说什么让我给他陪葬，但我只当他是脑子烧糊涂了，假装听不到，我照常走在宫道上，那宫女却带我走向不同的方向。
“怎么回事？这不是去养心殿的路。”
那宫女解释说皇帝要我帮我泡茶，那方向也确实是去领茶叶的地方，以前我也常去，于是就跟着去了。
结果在经过一个偏殿的时候，我突然被两个窜出来的婆子用汗巾蒙住口鼻，我的意识还是清晰的，但浑身没有力气，她们把我丢进屋子里并将门锁上。
我想挣扎，想哭喊却发不出声音，一只灼热的大手突然抚摸上我的脸颊，那人正是王远，此时他双眼潮红，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
我反应过来他这是被人下了药，“阿雪，我心悦你，不要跟那个东昌的皇子走好不好？”
我的眼中满是惶恐，拼尽全力都没法发出半点声音。
“阿雪，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非常漂亮……”
王远的手挑开我的衣带，还在不停地说着“阿雪，你知道吗，送你进宫后，我每日都不受控制地想你，想见你，脑海里全都是你，我一定是疯了。”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一点儿都不想听，全身上下都被恐惧笼罩，我厌恶他上下游走的大手，我厌恶他吐在我肌肤上的气息。
“阿雪，不要走，不许走，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
我浑身酸痛不已，泪水早已淌干，只能呆呆地看着幔帐，王远此时有些慌乱，颤抖着为我整理破碎的衣物，不停地求我原谅他。
这时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王远立刻将我裹住，警惕地看向外面。
贵妃那尖酸的声音又传了进来：“王将军这是在做什么？竟然背着陛下与他的嫔妃私通！”跟着的还有两个丫头和王德，走在最后的，竟然是拓跋睿，看着他们，我的心在滴血。
王远红了眼睛看向她，“是你陷害我，是你假传圣旨把我骗来此地，还给我下药。”
贵妃不屑地撇了撇嘴，“那又如何？反正今日之事传出去，王家百年的声誉可就毁于一旦，至于她么，哼，凌迟处死。”
王远的手紧紧地抱着我，片刻后他调整了气息，“娘娘所求之事，王家应下了。”
我闭了闭眼睛，贵妃真是好算谋，这一刻，我好恨，真的好恨。
拓跋睿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他们离去后白鹭拿了干净的衣裳进来。
王远看着我不声不响的样子，眼角也湿润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向我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
阿卡尔后来找过我一次，说他就快要回东昌了，问我有什么想要的，他会倾尽全力帮我。
我说，我要当大康的太后。
阿卡尔没有问原因，留给了我不少东西，我感谢这个少年，他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希望，给了我权力，给了我杀人的工具。
八：
我站在宫墙上目送着阿卡尔的队伍离开，我看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那天的情景我记了很久，夕阳洒在整个京都上，那个护着我的阳光少年离开了。
我不能跟他走，我还有我的路要走。
京城里的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皇帝最后没有留下遗诏去世的，说不准是真的病入膏肓说不出话，也说不准是留下了什么被人掩盖了呢。
王远来过很多次，就站在院门口，但我始终不见他。
拓跋睿也来过，想说些什么，但对上我满含讽刺的眼神时，最终咽下了话离开。
白鹭倒是替他说了不少好话，还替他传话，说什么不介意那些，愿意好好补偿我。
我被挪到了原先皇后的宫殿里，贵妃也没来闹过，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做了什么。
这些天，各方势力都在暗自较劲，前几天宫里就又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堆人，我不动声色地忍耐着，我知道，有人按捺不住了，但我要做的事情可急不得的。
皇帝下葬的时候，京都里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我见了王远一面，他的眼神中再也没有当年的冷淡了，有的尽是柔情。
但我的眼里却再没有当年的温柔和爱意了。
他说他很想我，他还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送我进京的场景，他的眼神里全是怀念，我笑了笑，主动走到他的身旁，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开口。
“我要贵妃的人头。”
语气轻的好像在说我想吃糖。
王远僵坐在那儿没有动，我知道他在考虑，我太熟悉他这种沉默了。
我不着急，拉起他的大手，轻轻地晃着。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点头。
走的时候他问我会不会后悔，我环住他的脖子轻笑着说，有你在我怎么会后悔呢。
很快，拓跋睿拿出了两封先皇遗诏，一封传位于他，一封封我为先皇的皇后，贵妃封为皇贵妃。当然不乏大皇子之流提出质疑，皇帝在世时没颁布，现在皇帝尸骨未寒他们就来冒充。
但是由于王远的父亲带头承认了这封遗诏，再加上多方势力的帮扶，拓跋睿如愿登上了皇位，我也如愿坐在了太后的位置上。
我知道那一天快要到了，原先的贵妃，现在要叫太妃了，不知道拓跋睿用了什么本事把她稳下来的，一天天地窝着不出门，但是我太清楚她的性子了我掰着手指数着，等着她送上门的好日子。
小桃，马上，马上我就能为你复仇了，伤害过你的，伤害过我的，一个都逃不掉。
在小桃的忌日，我派暗卫去贵妃宫里把他抓了来，拓跋睿知道当初的事儿，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命人用沾了盐的鞭子抽了他一个晚上，看着血一滴滴流下来，我心里却并不好受，这些，都是小桃曾经经历过的。
“你个白眼狼，当初就不应该让你活。”
迎着王德凶狠的眼神，我笑了，“是啊，你当初要是不伤害小桃，让我死在那个冬天不就好了，但是你伤了她，你杀了她。”
我笑着笑着就哭出来了，那个视我为珍宝的女孩，那个笑着叫我“公主”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全是血，是我的，也是别人的。
那天抓了王德之后，在拓跋睿的有意放纵下我命人在宫里开始不停地抓人，那些曾经打骂过我们的宫女、太监们统统被我命人用板子打了一遍流放出宫，当然，这里面大部分都是贵妃的人。
整个宫里都被血洗了一遍，但我还不满足，我知道那个人还没有动，看着我疯魔的样子，拓跋睿不敢劝我，只是每天赖在我的宫里用膳。王远也会时不时地送些东西进宫，偶尔也会进宫与我小聚。
又过了几个月，贵妃趁着拓跋睿不在的时候带了人上门问罪，她觉得，拓跋睿每日守在我这儿是怕她来伤害我，却不知道，其实拓跋睿是在保护她。
我看着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王德，笑得很开心，“你看，你主子来救你了，开心吗？”王德真是好笑，他说贵妃一定会杀了我，这个样子的他我很满意。
九：
我随意看了看贵妃带来的人，真是不够看的，她不知道阿卡尔和王远给我留了多少暗卫在宫里，只是带了一堆太监嬷嬷来，要给我喂毒酒。
看着贵妃那张扬的面庞，我挥了挥手示意暗卫动手。
“你这个贱人，你疯了，你怎么敢！本宫可是皇上的母妃，本宫才是这大康的太后！”
看着跟她来的人一个又一个地被暗卫敲晕在地上，贵妃终于开始慌了，我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抚摸着她的脸庞，“是啊，哀家疯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哀家也要不可一世的太妃娘娘给哀家陪葬。”
我们本不该如此的，假如当年进宫的时候，她没有满心妒忌，随手封个什么位给我，我愿意就那样和小桃在宫里平平淡淡地了此残生。
假如先皇病危的时候，她不曾算计我和王远，我也没有勇气一定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假如，一切可能都是命中注定吧。
“你干什么？你要是敢动我，睿儿不会放过你的！”
我倒了一杯她本来给我准备的毒酒，一步步地走向她，她的凤钗都掉在地上了，小桃，你看，她害怕了。
我没有犹豫，直接给她灌了下去，一旁的王德还在那儿激怒我，小桃，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想我给他个痛快，嘿，偏不能让他如意。
拓跋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倒了一地的人，宫殿里还躺着他的母妃，一旁几个侍卫按着一个血淋淋的人正在那儿怪叫。
“你……你做了什么？”
拓跋睿愣住了，一旁扶他的宫人被他甩开，他跌跌撞撞地跑来抱起他的母妃。
我当然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哦，太妃娘娘约我喝酒，我让她先喝一口试试毒。”
拓跋睿真是疯了，他抱着他母妃的尸体哭了一会儿就一把抱住我，问我有没有伤到，还说是以后他要跟我好好活下去。
我笑了，他已经神志不清了，那天他痴痴地坐在我宫里抱着我，由着我命人把贵妃带来的人一个一个带上来打，由着我逼问出谁那天给我下的药，由着我把剩下的人都流放出宫，由着我命人用鞭子一遍又一遍地打王德和那个下药的嬷嬷，他一字不吭。
那天之后，拓跋睿连着一周都没有离开我，没有上朝也没有批折子，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我，陪着我去给小桃上香，陪着我去赏花，他不提我自然不提。
但我知道贵妃的死柳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很多事在等着他处理，包括一堆想赐死我的奏折。
拓跋睿不让，王远也进不来宫，只是递字条的频率多了，他说他想我了，他说让我“稍安勿躁，外面的事他会处理好的。”他说他会让拓跋睿付出代价。
再后来，大皇子联合着柳家来逼宫，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日子可活，这也是一开始就清楚的结局，我命人给王德那几个剩下的人灌了毒酒，静静地等着宫门被攻破。
拓跋睿和我一起站在宫墙上俯视着快被攻破的宫墙，他温柔地对我说他喜欢我，他说他对不起我，但其实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什么都没做错。
我转头看了看他，他的神情此时有些凄凉，但还是那般温柔。
我笑着开口：“拓跋睿，为我值得吗？”
他没有开口就被我的侍卫打晕过去了，我替他回答，不值得。
我没有回头，命人将他抬回宫去，他没有错，我不想伤害他，看了看宫墙下的士兵们，我一步一步走上了最高处。
隔着好远，我好像看到了王远，他冲了过来，好像在喊我的名字，只是墙下士兵的打斗声太大，听不真切，我向他笑了笑，往下跳去。
结束吧，一切都结束吧，闭眼前我看到王远冲了过来，他哭了，旁边有好多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的眉眼上。
真好，最后看到的，也是他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