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裳第一次见到但嘉树是在五月的一个下着大雨的傍晚,那年她十四岁,在一所寄宿制中学上学,那所学校在郊外,离家很远,每周五下午放假。
那个周末,别的同学都已经被家长接走了,只剩下蓉裳一个人,靠着行李箱,在校门边门卫房里拿了本书在看,李静笙经常来迟,她已经习惯带本书来打发等待的时间。
但嘉树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他问:“是蓉蓉吗?”
蓉裳听到陌生的声音,抬头看过去,门口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是一个英俊的衣着考究的男人,一道闪电划过,把黑沉沉雾濛濛的天空划开一道缺口,闪电的亮光照在那男人的脸上,他看起来像在发光。
少女蓉裳的心中也划过一道闪电。
她想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
他说是静笙的好友但嘉树,代她来接女儿。
蓉裳还盯着他发愣,他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信,就拨了静笙电话,让她接听,里面传来静笙的声音,他确实所言不虚。
蓉裳上了车,他递给她一盒包装精致的小蛋糕,充满歉意地说:“有点事耽搁了,饿了吧?先垫一下,回家再吃晚饭。“
蓉裳问他:“但嘉树?是哪几个字呀?”带着点少女的天真鲁莽。
他的声音极为温润动听,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但,“后皇嘉树,橘来服兮”之嘉树。”
“后皇嘉树,橘来服兮,”蓉裳在心里默念几遍,记了下来。
蓉裳低头看着手中的蛋糕盒,浅紫色的小小方形纸盒系了黄色的缎带蝴蝶结,因为材质的原因,上面看起来有光晕流转,十分美丽,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静笙不会给她买这些东西,她总对蓉裳说:“吃甜的有什么好?除了得到一口烂牙和一身肥肉。”
静笙认为自己身材保养极好的缘故就是她们家吃得健康而克制,油脂和糖是她们家的稀缺物,她对自己严苛,对女儿亦然。
可是小小的蓉裳其实极度渴望甜品店蛋糕店那些色泽鲜艳,花里胡哨的食物。
她想我可以不吃呀,只是看着就很开心甜蜜了。但她从来没说,懂事的她想单亲的妈妈已经很辛苦了,她不敢提额外的要求来烦她。
但嘉树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抱歉地问:“不合口味吗?我应该问问你妈妈你爱吃什么的。”
蓉裳马上拆开,说:“我很喜欢的,我只是担心在车上吃把座椅弄脏。”她想没问才好呢,问了就买不成了。
但嘉树笑:“没关系的,快吃吧,我像你那么大时,也是住校,学校又不让带零食,又没有小卖部可买,每天都像在饿俘营,净想着吃。”
蓉裳抿着蛋糕叉子微微笑起来,她的生活中很少年长的男性,更少和他们交谈,她觉得很新鲜,更何况但嘉树又风趣又体贴,没有距离,令人很想亲近。
蛋糕真的很甜。
后来,他和静笙结了婚。
他的公司也一并交给妻子来打理,静笙更忙了。
但嘉树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
他送她各种礼物、送她上学、接她回家、参加家长会、辅导她的作业、放假会带她旅行,像一个合格的父亲。
她从不叫他爸爸。
静笙说她没礼貌,但嘉树笑着说没关系,小孩子不能一下子接受另外一个男人做自己的父亲,不叫爸爸也没什么。
但她也不叫他叔叔,她总是叫他全名,但嘉树,但嘉树。
有几次她看到但嘉树和静笙拥抱,亲吻。
她很害怕又觉得奇怪,她在嫉妒她的母亲,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高中三年也有男同学追求她,其中不乏优秀之人,但她总会不自觉拿他们和但嘉树比较。
他们通通没有但嘉树好,她想,个个都是毛头小子,幼稚。
但嘉树知识渊博,声音动听,举止从容,说话有趣又有分寸,就连他的姓名都是独一无二的好,他是全天下最完美的男人,这些蓉裳只能在心里偷偷地对自己说,不敢宣之于口。
她想他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他是她母亲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