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的泪水突然决堤,混着血水划过枯槁的面颊。
妲己缓缓蹲下身,素白的衣袖轻柔地拭过那些泪痕,声音温柔,
"天天,愿意告诉阿姐,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阿......姐?"
女童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称呼,溃烂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住妲己的衣角。
"嗯。"
妲己将她冰凉的小手拢在掌心,指尖溢出暖光,"从今往后,阿姐就是你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天天突然扑进她怀中,瘦弱的身躯剧烈颤抖着,断断续续的叙述,
"我本是一只妖兽,那日被猎户的陷阱所伤,是晁元仙君救了我。他带着重伤的我途经雾隐坞时,自己也因旧伤发作昏倒在村口。"
"阿爹阿娘当时悉心照料我们,他们说...说我眉眼像极了他们早年的女儿。仙君离开疗伤时,便将我托付给了他们。"
她的声音渐渐染上恐惧:“阿爹阿娘,之前一直对我很好,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来了。”
妲己打断她:"谁?"
"记不清了..."天天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深深陷进溃烂的皮肉,"那日来了个笼罩在黑雾中的人,自那以后阿爹阿娘就变了..."
她开始剧烈发抖:"他们端来混着指节的肉汤,在我装睡时举着屠刀在床边徘徊,连如厕时都能看见门缝下...我已经三个多月不敢合眼了。"
"前日那人又来了..."天天的声音破碎,"从那以后,全村人举着火把围住院子,说我妖兽本性难移..."
她抬起满是血泪的小脸,
"可阿姐,我连林间的蚂蚁都不曾惊扰,从出生至今未曾伤过任何生灵啊!"
妲己轻抚她溃烂的脸颊,
"阿姐信你。"
天天将布满泪痕的小脸埋进妲己怀中,声音闷闷的:"阿姐,阿爹阿娘真的不是我害的。"
妲己轻抚她枯涩的发丝,稍稍平复了怀中孩子的颤抖,
"那天天可知道,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天天抬头,溃烂的眼角再度渗出血水,"那晚黑衣人又来过后,阿爹阿娘突然举着柴刀冲进我房间。我吓得缩在床底,听见他们在院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她瘦小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第二天清晨,我推开房门就看见...看见他们躺在血泊里,胸口插着柴刀。"
妲己将她冰凉的小手贴在自己心口:"那天天先帮阿姐离开这个幻境好不好?"
她拭去孩子脸上的血泪,"阿姐发誓,定会陪你查明真相。"
天天仰起头,漆黑的瞳孔里第一次映出星光:"真的吗?"
"真的。"妲己低头与她额头相贴,"从今往后,阿姐永远站在你这边。"
孩童破涕为笑,小手轻轻挥动。
周遭景物如褪色的画卷般片片剥落。
幻境破碎的刹那,妲己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以剑拄地的身影。
纪伯宰的玄衣已被鲜血浸透,长剑深深插入焦土,他整个人全靠握着剑柄的力道勉强站立。
听到妲己的呼唤,他唇角刚牵起笑意,殷红的血便从唇边涌出。
"仙君!!"
妲己飞奔上前将他揽入怀中,指尖触到的衣料一片湿冷。
纪伯宰试图直起身,却又剧烈咳嗽起来,血点溅在她素白的衣襟上。
"我没事..."他染血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妲己看着他不断渗血的伤口,声音发颤,"怎么会伤成这样?"
她又抬头看向天天,小女孩慌忙摆手,"不是我!是他非要强行破开幻境,我和他说过这样会遭反噬的......"
"你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
妲己的话戛然而止。
纪伯宰抬起染血的手,轻轻抚过她沾泪的脸颊:
"因为你在里面。"
妲己的泪水落下,滴在他染血的衣襟上。
她扯下袖口,仔细为他包扎,
"傻子..."
她哽咽着系紧绷带,"若你出事,我即便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纪伯宰握住她颤抖的手,
"为你,值得。"
天天歪着头打量相拥的两人,扯了扯妲己的衣袖:"阿姐,这个愿意为你拼命的仙君,是不是就是我姐夫呀?"
妲己抬头正要解释,却听见纪伯宰低笑出声:"你这妹妹...倒是有趣得紧。"
"胡说什么呢!"妲己嗔怒地瞪了纪伯宰一眼,又转向天天,"先帮阿姐把他扶进屋里疗伤。"
"知道啦~"
天天笑嘻嘻地凑过来,小手故作老成地拍了拍纪伯宰未受伤的肩膀,"姐夫要撑住呀,我阿姐可不是谁都能降住的!"
"天天!"
天天闻言清了清嗓子,假正经道:"仙君,这边请。"
她仔细为纪伯宰包扎好伤口,确认他伤势稳定后,这才牵着天天走向堂中那两具棺椁。
素手凝起流光轻推,棺盖发出吱嘎声。
就在棺椁开启的刹那,浓稠如墨的黑气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携着刺骨的阴寒扑面而来。
黑气如潮水般翻涌,缠绕着天天的身躯,阴冷刺骨,仿佛要将她每一寸血肉都碾碎吞噬。
天天微微发抖,眼睁睁看着妲己指节泛白地掐诀施法,那抹素来明媚的身影在邪气冲击下摇摇欲坠。
"阿姐...不要..."
天天的声音带着哽咽,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没入缭绕的黑雾中,"我不值得你这般..."
妲己咬紧下唇,掌中流光与黑气碰撞,迸发出星火。
她侧脸愈发苍白,却仍柔声回应,
"傻丫头,不要说这些。"
她手腕轻转,加固了结界,
"这世间每个生命都值得被珍惜。"
就在这个时刻,团团蹲在旁边插了嘴,
"当然蚊子除外!昨夜我腿上被叮了三个包,痒得我要死掉了。"他义愤填膺地挥舞着小拳头,
"这种专吸人血传播疫病的祸害,就应该灭绝!"
妲己:“……”
是不是有病。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无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只见门口逆光处,一道身影不知已伫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