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你快试一下这套衣服，我觉得你穿一定好看”，我拿着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塞到栀子手里，：“哎呀毓姑娘，这里的衣服太贵了，我……我……”，栀子扭扭捏捏表示还从来没试过这么贵的衣服，我知道她的顾虑，大手一挥便对她说：“不要担心，今天全场由我来买单，难道你要放弃佟老师吗？”栀子一听佟老师三个字眼睛不由的一亮拿着衣服就进了试衣间
我坐在一旁笑了，想着栀子从老家来上海投奔苏姨，于是也选了一件深绿色的旗袍让她送给苏姨，栀子是个好女孩，除了不识字其他的倒也跟佟家儒很相配，说着我拿起今日佟家儒上课的手抄笔记
“格格”，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回头望去，朝瑰挽着东村敏郎也来到商铺里，我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你们也是来买衣服的吗？”
朝瑰一脸幸福的看着东村敏郎说：“是啊，来选一身婚礼上要穿的红色旗袍”，我歪头看向她不解的问：“不是婚纱？”，我听说在上海流行西式婚礼，着白色婚纱配西装礼服，那开衩的旗袍怎么看我都觉得别扭
“婚纱也有，旗袍是用来敬酒的”，朝瑰温柔的继续说：“自从在上海还没见过格格穿旗袍呢”
“那我穿不了，开那么大衩风一吹容易得老寒腿”，我若无其事的晃着身体，东村敏郎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嘴角那一抹笑意一览无遗，：“笑什么，你没穿过当然不知道大冷天有多冷”，我毫不留情的呛回去，却突然回过神来，我与他早没了瓜葛，如今我只是平安里普通的老百姓，而他是特高课课长
我不再理会他，倒是朝瑰换上大红色旗袍后我觉得优雅极了，旗袍的美衬托出她那本身就美好的曲线，我看到后拍拍手说：“好看，好看”，朝瑰听完娇羞的看向东村敏郎，似乎想从他嘴里也得到赞美的言语，谁知他面无表情的只回了两个字：“挺好”，我打心眼里直翻白眼，这么虚伪耍阴谋诡计的人哪来的审美观念
不久栀子换好衣服也出来了，我觉得甚好，东西打包好正要给钱之际，东村敏郎开口对商铺老板说：“今日连同那两位小姐的消费都算我的”
我冷冷的看着他：“不用”，可他坚持，我便回头跟栀子说：“东村课长说了今日全场他买单，你多挑几件，拣最贵的”，栀子许是觉着我们之间谈话充满火药味，拉着我就出了门
我们沉默的走在街上，我心情也闷闷的，相反栀子今日话多了起来，说的都是关于佟家儒的，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说着我也只是笑着应和，随手把上课抄来的笔记递给她，栀子接过后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我笑了笑说：“真羡慕你啊”
栀子瞪着双眼问：“毓姑娘又说笑了，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倒是毓姑娘你，长得又漂亮，出生又好，还识文断字，不似我这般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栀子越说声音越低，突然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安慰她：“不要羡慕我，无论出生还是婚姻都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如果我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过着平淡日子，就不用经历王府覆灭，亲人惨死，远嫁日本，平安里的烟火之气稍微弥补了我失落的情绪，又像是老天送给了我另一番天地
栀子看我情绪低落挽着我的胳膊又加紧了些力道，我笑着看向她轻轻拍拍她的手
回到平安里，我又看到了那个断手的“大表哥”，他似乎比之前得意了些，只不过看见我，还是怔怔的缩到一边，我走过去给了他一块大洋对他说：“你既是中国人，就不要欺负自己人，不然我再让黑川把你抓走”，我自然是恐吓他一番，他满脸堆笑的对我说：“姑娘说的是，不敢不敢”，我摇了摇头不在多费口舌就走了
今年说来也怪，冬日的天气似是早春一般暖和，这几日雪化后就是晴空万里，我把小鹦鹉挪到院里，：“嘿，颠三倒四郎，陪我聊聊天呗”，可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肯开口，我抬手恐吓它：“坏鸟，再不说话我拔光你的毛”
我百般无聊的坐在院里，看着墙角的花圃，我怎么就养不好花呢，哪天非得去花市请教一下种花师傅
“毓儿发什么呆呢”
我抽回思绪，回头就看见佟家儒走了进来，我说：“今日天气暖和，这只坏鹦鹉又不肯开口与我说话，院里的花我又养不好，唉～”，我苦恼的摇摇头
佟家儒笑了笑对我说：“先别苦恼，东村敏郎婚礼也邀请了我，那日我正好与你同去，我见这件旗袍很适合你，快去试试吧”，我惊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东村敏郎这是什么用意？不过又仔细想想佟家儒也算是他的老师邀请也算正常
可我看着旗袍着实为难，便说：“我不太喜欢旗袍”
我声音特意压低了些，脚尖在地面画圈圈，旗袍虽与满族的旗装很像，但改良后两侧的开衩我始终不适应，佟家儒像是看透我顾虑一般笑着对我说：“你放心好了，这件两边的衩很低，你看还有盘扣呢”
我仔细揣祥着，九分袖淡淡的粉色印花式盘扣旗袍，前胸盘扣上系着一个镶嵌着小天鹅式的小白玉流苏压襟，不得不说，真的特别好看，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咦～这个酸书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要知道他每个月发了薪水就会拿出八十块钱寄回热河老家，给自己和囡囡只留小部分，还有他什么时候眼光变得那么好了？
真是怪哉怪哉！
我换上旗袍后，外面还有搭配的修身针织开衫，摆弄好小流苏，佟家儒淡淡的点点头嘴里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他眼光是真好”
我心思都在衣服上漫不经心的问：“佟老师你说谁眼光好啊”，说着我还是把开衫扣子敞开，觉着全部扣上显得太古板
“啊～没谁，董淑梅啊，高知识分子，同济大学毕业，你看她平时穿的多漂亮”
嗯？我又疑惑不解，平白无故怎么扯到董医生身上了，我慢慢把脸凑到他面前一本正经的问他：“佟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许是我靠的太近，他看着我的眼睛深深咽了下口水，半晌开口说：“我能有什么事”
“那你怎么突然给我买旗袍？”
“东村敏郎那媳妇我见过，哪有你好看，我这也是为了那天能让你风头盖过她”，佟家儒笑了笑眼睛却不敢直视我
听他这么一讲我心里略过一丝不悦，觉得甚是无聊，于是正月十五那天佟家儒怎么劝我我都不想去，在我看来，既与东村敏郎已离婚，那么他跟谁结婚跟我没半分关系，我又何必去参加这个没意义的婚礼，可他偏要我跟他一起去，说是别的宾客都是成双成对的，唯独他一人，我觉得好笑便对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栀子喜欢你，你可以找她陪你一起去啊”
佟家儒摆了摆手说：“她没有你好看”
我听这话突然来了气，毫不客气的呛回去，：“你作为一个国文教员，青天白日的说这个做什么？栀子对你不好吗，又是帮你照看囡囡，有时还会帮你收拾家里，上次有人为难你只有她冲出来想维护你这些你都忘了？”
我插着腰絮絮叨叨的说着，佟家儒大概见我生气赶紧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最后还向我鞠了个躬，：“显毓同学不要生气，为师已知错”
我也懒得再跟她争辩下去，他说婚礼要开始了赶紧催促我换衣服，我一个头两个大，拽着门把手不肯去，就在我们僵持不下时门外一阵轻轻细语，我走出院子一看，是黑川
他说来接我跟佟家儒一道去浦江饭店，我头疼不已扶着太阳穴跟他说：“黑川啊，你接佟老师去就行了，今日我已约了栀子，实在没空啊，呵呵”，我笑着随便找了个理由，谁知黑川像是看穿我一样浅笑着对我说：“格格每次撒谎就喜欢触碰太阳穴”
我忘了黑川也是与我相识很久，总是默默跟在东村敏郎身后，自然熟悉我的一切举动
他就这么等着，佟家儒拿着衣服也催促着，没办法，我只能乖乖换好衣服一同上了车
来到饭店后，黑川领着我跟佟家儒坐在了最前排的座位上，我坐下后发觉现场好多宾客的眼神都朝我这边投来，佟家儒低头对我说：“我说的吧，放眼整个上海滩你毫不逊色任何公馆千金”
我冲他冷冷一笑，：“谢谢夸奖啊”
这场婚礼规模不大，大概只邀请了两边新人的亲朋好友，现场大多都是军界的高官还有东村敏郎的上司松岛，可我没看到东村敏郎的母亲纪子公主，甚至从前东村府的人我一个都没瞧见，倒是让我看见了朝瑰的父亲————佐藤军吉
我想起佐藤信，自那日初到上海被人群冲散后就再也没有他的下落，也不知道现在人在哪，我正想着双手搓了搓两边的胳膊
“小姐，你冷吗？”，一个声音响起，我抬头就瞧见一白发苍苍的老人，我赶紧说“不冷”，之后就不再说话，可那老人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我身上，我在边上好不自在，只盼望着赶紧回去
没一会现场就爆发出阵阵掌声，我抬眼望去，朝瑰挽着东村敏郎缓缓走了出来，他只看了我一眼，我的心还是不由得紧绷了一下，想起当年我嫁进东村府第一晚，那时我还没记起之前的事，只觉得很委屈，不明白他为什么讨厌我，我只理解他心里只爱朝瑰
我看着台上幸福的两个人，也许释怀了吧，也许…………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我正想着，突然 “砰”的一声枪响，我吓的赶紧捂紧了双耳，在场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响也吓了一跳，四处逃离现场，紧接着多起枪声响起，现场一片混乱
“毓儿快趴下”，是佟家儒的声音，我被他按住，可为什么枪声都在我周围响起，突然那个跟我说话的老人倒地不起，身上似乎中了好几枪，死的时候眼睛瞪的老大，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我
“啊”，我惊恐的大叫了一声，：“格格快跟我走”，黑川拉起我就往酒店的侧门跑去
我只感觉到震耳欲聋的枪声和慌乱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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