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来到意大利的第三天,在飞机落地后第二天就租到了不错的房子,就在我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的时候,第三天,我遇见了他,一个奇怪的男人。
那天清晨,就在我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告诉自己换了新环境今天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要开开心心的时候,突然发现楼下的草坪上坐了一个人,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坐在我费尽心思打扫了一下午的院子里,左手拿着我昨天刚认识的可爱的邻居为我栽的花,右手撸着我废了好大力气从老家带来的猫。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不知道这是私人领地,禁止入内的吗?”我指着栅栏外挂着的牌子。“ve~,是吗?对不起,对不起,以前这里没人住的,恩,我叫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亲爱的小姐,你呢?”说完,他缓缓的站起身。
我突然愣住了,呆呆的望向他,这个男人,不,应该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上半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绷带,因为上面沾满暗红色的血液和尘土,身上披了一件大的出奇的军装外套,款式很像德国那边的,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一只是明亮的金棕色,纯洁透亮到仿佛可以把天底下一切的温柔和美好都纳入眼里。而另一边,空洞漆黑的眼眶,未得到及时处理的伤口隐隐有腐烂的味道,上面还挂着血和脓水……
“小姐,小姐,”男孩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没事……”我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诶,美丽的小姐是在看我入神了?”“还是说……这个?”他伸手指了指身上的绷带。“这个?”他笑了笑,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真是失礼了,竟然以这么狼狈的姿态让一位小姐看到,真是不应该啊。”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怕,明明是在正常不过的问候,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我也不好再多问,“你好,恩,费里,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我叫王安。”我向他伸出手,他愣了一下,轻轻握住,又飞快的撒开。
“进来坐坐?”我指了指我的屋子,“诶~可以吗?真是谢谢你了,没想到这么可爱的小姐心地也这么善良。”进了屋,我看见他倚靠在酒柜旁,单薄的身形和身上的伤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怎么不坐下?”我很好奇的问到。
“不用啦。”我看到他不好意思的瞟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没事,坐吧反正我下午要打扫的。”
见他坐下,我也坐到他的对面,“安小姐家里有pasta吗?真是不好意思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可我真的好久没吃东西了!”
“很抱歉啊,中国人是不会把pasta当主食的。”
我见他露出遗憾的表情,马上说道“我下午要去买东西,可以顺便帮你买一些,可是,在此之前,能和我说一下你的眼睛和身上的伤吗?”
眼前的这个人一定受过高等教育,从他的言谈举止和白嫩的皮肤来看,或许是个大家族的少爷之类呢,因为就连他身上的裤子和脚上的靴子上的标志都是那位著名的意大利私人制衣师专属的,要知道那位先生做的一件衬衫都至少是一个正常家庭全家半年的收入,但这人又为何会满身伤的流落街头,我不得而知。但救了他我肯定不会吃亏的,或许等哪天他就会带着几千万来感谢我这个救命恩人也不一定,于是我怀着这种心思问到。
嗯,这小子的大腿我抱定了,谁都别想抢。
费里西安诺眯着眼睛,缓缓开口道“亲爱的小姐,你知道路德维希这个人吗……”
“路德维希?听起来像是德国人的名字啊!”我感慨道,“但你是意大利人吧。”
“是的,路德是德国人哦,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军官。他很严肃,但他对我非常好,他的头发是金色的,眼睛是蓝色的,他笑起来是这样的……”说着,费里西安诺给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那种类似面部抽筋的笑。“哦,还有……”
“停一下,”我及时打断他的话。我真的就只是好奇您这眼睛到底是怎么了,不是问你的男朋友有多好,虽然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嗯,不吃狗粮。
“嗯,怎么了?”
“要不你还是给我讲讲你的眼睛吧,不然商店一会就快关门了,就买不到pasta了”
“哦,其实也没什么啦,我记得我是在一个监狱里醒来的,每天都有人来打我,好疼啊,恩。我就问,路德呢,路德在哪?然后一个很凶的人和一个很瘦就过来,那个很瘦的人说,如果你把一只眼睛挖出来,我就告诉你。”
“然后呢?”
“ve~,然后就变成这样啦。”他笑着和我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路德维希呢?你是怎么出来的?”
“他们说路德去了别的地方,又过了几天警察就找到我了,我就出来啦!然后我就遇到你了,我亲爱的小姐!”
我突然很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小了不止三四岁的男孩的脑回路,为了回避这个由我一手挑起的话题,于是我对他说道:“不是说要买pasta吗?快走吧,一会商店关门了。
提到pasta,我好像看到阳光又回到他的眼底,“嗯,走吧走吧,话说我和安小姐之前不认识吧,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呢?”
“因为费里你看上去就是好人啊!”我听见自己捏着嗓子,用特别腻的语气说道。嗯,真的不是看你像有钱人家的少爷,想在你身上狠狠诈一笔,真的真的。
“哎,真的吗,我太感动了,你是唯一一个除路德以外会夸我的人!”
买完东西,我带着他来到一家医院。
“我们不回你家吗?”
“先等一下,我们应该找个专业的医生看看你的伤。”说罢,在我单方面的要求下去了医院。尽管一路上费里西安诺不停的和我说他现在有多健康,绕着弗洛伦萨郊区跑两圈都没问题。
“行吧,先坐那。”医生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诶,”费里西安诺求救般的望向我。
“坐啊,医生一会儿着急了,看我干嘛。”然而我并不想理他。
他很沮丧坐下,医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对我说“他眼睛上的腐肉需要完全切除。不然会影响到大脑和另一只眼睛。”
“有那么严重吗,我小声嘀咕着。”
“你怎么不问问把他眼睛挖掉的那把刀上都涂了”医生在隔壁喊到。
我同情的拍拍费里西安诺的肩膀,医生探头对我们说“要打麻药吗,不打会非常疼,打了可能会影响以后的记忆力。说白了,他可能会变成个傻子。”
我刚想点头说打,费里西安诺就先一步回答,“不了,先生。”我疑惑的看向他,
我记得他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从小我记忆什么的就不太好,我怕我会把路德忘掉。”
手术很快完成,我拉着脑袋上缠着厚厚白纱布的费里西安诺和医生道别,顺便感谢他把他身上的伤也处理好了。我看着脸色煞白的他,有点心疼,明明很疼,冷汗都可以把手术台浸湿了,明明疼的把嘴唇都咬破了,刚才却愣是一声不吭。
除心疼外,我也对路德维希这个人更加好奇,
走之前,医生对我说“那个孩子精神可能不太对,你最好带他去看一下。”
我看着坐在不远处医院长椅上和小女孩聊天而笑的一脸阳光的费里西安诺,就仿佛刚才疼的不像样子的人不是他。
摇了摇头道“我会的,但不是今天。”我说。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我和费里西安诺草草的解决了从超市买来的pasta(但我依旧觉得味道不是很好,倒是费里西安诺很喜欢,因为他加了薄荷……)
收拾完,我瘫在沙发上,随手指了指楼上和楼下的空房间,“楼上一间,楼下两间,你短时间也走不了,就先住下吧,先说好,是要付房租的!”
他很感动的小声说道,“真是谢谢安啦!我一定不会给安惹麻烦的,房租,我……”
“好啦好啦,房租的事以后再说吧。这两天先把伤养好,我再带你去医院。”
“诶?为什么还要去医院啊?”
“听说,过两天医院会有活动,回答问题可以得到糖果和pasta,怎么样?”
我并不期望这种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话会骗到费里西安诺
“哦,好吧”
好吧,是我错了……
“诶,要看电影吗。”我赶紧转移话题。
……
电影是费里西安诺选的,我没什么兴趣(不,我不会说是我刚才接到十多个催稿电话),从被我冷落好久的箱子里翻出电脑,把剩下的稿子打完,我抬头看了一眼屏幕,是一部二战纪录片,电视屏幕飞快的切换着各种图片,战火,硝烟和死亡,扭曲的颜色配着低沉的音乐,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扭头看着费里西安诺,后者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忽然,他缓缓开口问我,“安啊,你认为德国怎么样?”
“诶,德国吗?我没去过,听别人说因为战争的原因有点阴沉压抑呢,但不得不说德国真的是欧洲数一数二的强国。”
……“是吗……”费里西安诺把头低下去,我看到橘黄色的灯光投在他的粽发上,微长的的头发把脸笼罩在阴影里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啊哈哈,意大利也是一个很棒的地方!”我有些尴尬,他不再说话,我也不再说话。
我和上电脑,也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再睁眼,就是第二天清晨了。我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拿下去,一定是费里西安诺帮忙拿来的吧?心里有些暖,初来异地,遇见可以互相照应的人原来这么好。
我起了身,发现费里西安诺正在喂南天门(我的猫),吃过早饭,我决定出去走走,而费里西安诺说他要把昨天的纪录片看完,不和我出去了。
我一个走在街上,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一切都那么完美,清晨的街道上很少有人,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闭上眼睛,享受着一人的时光。
“小姐,小姐!”我不耐烦的睁开眼睛,“谁啊?”
“小姐,我是这一片的报童,您想不想要一份最新的报纸,只要一里拉!”有着绿色眼睛的男孩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哦,我不需要”(我并不想把钱花在没有用的地方),
“好吧……”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公园里的人也多了起来,“最新的报纸,国内最后的贵族被捕入狱,警局看管两人离奇死亡,来看看……”男孩可能是察觉到了商机,又跑回来。
我越听越不对劲,怎么那么像费里西安诺说过的?我把报童叫过来,买了一份报纸,第一页就是加大加粗的写着报童喊的内容。
看完,我整个人有些懵,但基本可以确定上面说的“最后的封建贵族”就是费里西安诺。
报道的主要内容就是说瓦尔加斯家族是意大利仅存最后一支贵族,到了费里西安诺这一代,只剩他和他的哥哥,但他的哥哥从小就失踪了,据说现在是西班牙在的一个小城,前不久,他被发现患有严重的臆想症多年,说白了,就是没救了,后来因为一些过激行为被捕入狱。前不久出逃,并将看守杀死。上面还说此人极度危险……
哦,极度危险,我好怕怕……
靠,我一路小跑回家,看到费里西安诺坐在沙发上,双手环着膝盖,南天门也乖乖的靠在他身边。
“走,我们今天就去检查。”我明显的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他愣了愣,没说什么,拿起外套,“嗯,走吧。”
到了医院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拍拍他的肩膀。
“安,我要是出不来了,南天门就是你一个人照顾了,还有,如果你见到路德,就告诉他……”
“好啦好啦,这些话还是留着你自己和他说吧。”我把他推进医务室。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我坐在椅子上,把之前折成小块的报纸展开,上面的字已经被手心里的汗微微浸的有些花了,突然觉得有人在我身旁坐下,我抬头看了一下,是上次帮费里西安诺处理伤口的医生。他也一脸好奇的凑过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带他来检查,”
“我可没说,况且你不是知道他有臆想症吗?”
“我只是猜测,还有报纸上说的人就是那孩子吧?他眯着眼睛,狡黠一笑,“他口中的‘路德维西’应该是他幻想出来的……”
“一会他出来你不要说话,不然……”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们就这么坐着,没有过多的交流,他是因为忙着看报纸,我则是因为单纯的不想理他
“安!我出来啦,”随着欢呼声,费里西安诺从医务室里出来。
“怎么样?”
“没事呢,医生小姐问了我几个关于路德的问题,就这样。”
“哦,你等我一下,我们一会就回家。”我让他在椅子上等我。
“他,怎样?”我走进医务室,把门关上。
“初步判断,病人是有严重的臆想症,幻想有一个恋人,而且不是最近几年才有的,从他的情况来看应该有十几年,甚至更长…从他的话中就可以看出,他口中恋人,就有一个空框,虽然他可以告诉你,他的恋人的长相,性格,但更多的细节他是没办法说出的,而这种情况多数是有什么阴影,或遭受虐待或是……”
……“有治疗方案吗?”
“抱歉,以现在的水平,暂时是没有的,而且强制性的治疗,可能会适得其反……”
“好的,谢谢……”
我撑起微笑,对费里西安诺说“走吧,回家。”
晚上,我和他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他沉默了一会,说到“安,我和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诶,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我有些疑惑。
“我看到最新的报纸了,几个孩子让我帮他们念一下,就刚才。所以我不相信安你没有看到。”
“我和哥哥从小和爷爷一起生活,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但爷爷非常疼爱我,爷爷去世了,不久后哥哥也失踪了,家族中只剩我一个人,只是这时家族内已经被瓜分的差不多了,但爷爷的遗嘱在,也没人敢把我怎样,他们把我关在小屋子里,前不久家里失火,我才出来……”
“那你是怎么认识路德维希的,如果你没出过屋子,又怎么会认识德国人?”
“路德从我被关起来的第一个星期就出现了,我们就认识了!在我想见他时他就出来啦!那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光,一天都黑漆漆的……,好在有路德陪我,但我从屋子里出来后,就再也没见到路德……”
“那是你大概多大了?”
“啊我想想,七岁左右吧”
七岁啊,我想着,却惊起一身冷汗。我实在想不到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被强制性关进常年不见光的屋子里……
第二天,费里西安诺突然和我告别,
“我真的可以不收你房租的,我试图挽留。这些天,我已经把他当成家人了,
“我要去找路德的,还有,安!你真是一个好人,虽然有时脾气不太好,还有洁癖,但,我会记得你的,谢谢这些日子真是再感谢了!”
我想了想,最终只说了一句“嗯,自己要小心。”
送走了,费里西安诺,我回到家,看着屋里两双拖鞋,花瓶里还插着费里西安诺前天买的小雏菊,原来放着米面的柜子,现在有一半是未开封过的意大利面。
突然,强忍了好久好久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这一个月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梦,那个爱吃pasta的男孩也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也回归正常生活。
半年后
“安,安!”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熟悉的语气,我立马从床起来。
是费里西安诺,我冲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满分拥抱。他比半年前高了,
“这是?”我注意到他身后的高大男人,金色头发梳成背头,蓝色的眼睛。
“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路德维希”
“路德,这就是我跟你常和你提起的安小姐!”
“你好”“你好”,我点头,但十分惊讶,眼前的男人和费里西安诺跟我说的“路德维希”太像。
“费里,你要不要去看看南天门,它也十分想你。”
看着他离开,“虽然很冒昧,但你真的是费里西安诺口中的“路德维希”吗。我问道。
“这已经不重要了,对吧?”男人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费里西安诺,眼神里满满的宠溺和爱恋。
“是啊,已经不太重要了。”
“你要和他好好的,千万不要辜负他了!”我想了想,“他的爱太重了。”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