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你和白亦非到了韩王宫,侯府离宫门的距离算不得多远,你之前也偶尔路过这里,但除了站岗的帅气小哥哥,你真心对这个还没有地狱门气派的小门毫无兴趣。
白亦非先行下车,对着还在车厢里的你伸出手去,亲密的将你扶下马车。
因为你们来的较晚,倒是没碰上什么好事闲人,这让你很满意……
但你忽略了一点,就像上课迟到一样,在校门口遇不上同学,走进教室就要接受全班的注目礼,尤其是守门内监还细着嗓子拖着长音:“血衣侯到——”社死程度简直不亚于,明明迟到,还一脚踹开教室门,大喊一声“女王驾到!”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都投向了你和白亦非,白亦非自然没什么反应,这种场合他经历的实在太多,但你……你平生第一次意识到,你可能患有女巫家族遗传的社交恐惧症。
四面八方的视线中交杂着好奇、审视、色欲、不屑,让你万分不适,萌生出一种想将他们的眼睛通通挖出来踩碎的想法。
一片殷红挡在了你的面前,为你隔绝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
白亦非将你揽在臂弯里,扯过宽大的披风将你整个罩住,“各位大人倒是对本侯的妻子颇为好奇啊!”
“哈哈,侯爷仪表堂堂,夫人年轻貌美,堪称绝配。”
“是啊,夫人这般的绝代佳人,也只有侯爷这样的不世之材,才有资格欣赏。”
这世上从不缺乏捧高踩低的人,白亦非手中的权势足以让很对人对他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言不由衷的恭贺声此起彼伏,直到你们落座,才渐渐休止。
击钟鸣缶,鼓乐齐鸣,年逾花甲的韩王安,挺着肥硕的肚皮,带着两队宫女内监,登上殿宇,接受文武百官以及各国使臣的朝贺,恩赏重臣,酬谢使者,几车的珠玉玛瑙,金银器皿,丝绸锦帛,还有各种奇珍异宝,送出去时未曾有半点心疼,就连你这位刚刚上任的侯夫人都收到了十斗拇指大小的斛珠,更别提其他了。
觥筹交错,轻歌曼舞,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周遭早已强敌环伺,对内依旧党同伐异,斩首的利剑高悬头顶,却仍然选择在醉生梦死里歌舞升平。
舌尖一甜,你被白亦非塞了一瓣橘子进口,“南境八百里加急运来的柑橘,据说连战马都跑死了十几匹,累病了五六个驿卒,很是难得。”
手里的橘子很新鲜,上面的枝叶都青翠欲滴,甜美非常,但……你却感觉舌根发苦,默默的给白亦非推了回去。
“嗯?不喜欢吗?”
白亦非对你的吃货属性可谓是深有体会,这是你第一次拒绝他的美食投喂。
“还是很不舒服吗?”他伸手摸上了你的小腹,“让人再给你准备一碗红糖水?”
看来昨晚真的太过了,不该在你初经人事的时候就地对你用那些手段……应该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的,居然会因为一个小丫头的寻衅就头脑发热,可真是活回去了。
“不是!”你啪的一声,将他的手拍了下去。
“为了一场寿宴,拖欠军需粮草,不顾戍边将士的死活;国库空虚到无力赈灾,却大肆挥霍,铺张浪费……不过是为了几个橘子……就不惜搭上几条性命……”
你将橘子丢回了果盘,看着舞池里折腰轻旋的舞姬,和周围嬉笑赏玩的王公大臣,“这算什么?将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
你握着玉杯的手用力到肉眼可见的发颤,溢出一丝黑雾,杯子里的茶水翻滚沸腾,水雾弥漫,还好被白亦非及时夺走了,否则就要出乱子了。
“你在为不相干的人感到悲哀?”
白亦非正要将手收回袖中,就被你扽了回来,翻过掌心,一大片的烫伤清晰可见。
“我才没那么大的心胸,女巫都是自私的……”你从衣袋里翻出一瓶魔药,倒在手帕上替他上药,“我只是……只是心疼你,半生横刀立马、金戈作骨,不惜业障加身、不得好死……到头来,却是为了一群蛆虫在腐烂发臭尸身上的一场饕餮盛宴。”
地白风色寒,铁衣冷难着,霜重声不起,殷殷血肉城下土,葬了几多春闺梦,飞雪衔霜落满地,关山难越,遍撒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场奢靡的宫宴,只让白亦非和白甲军所做出的牺牲,都变得无比荒谬可笑。
白亦非,你难道就不恨吗?不恨这些寄居在你痛苦之上,安享岁月静好的蛀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