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烟雾缭绕的浴室中，你整个人泡在温热的水里，摆弄着一个血红色的棱锥八面体。就是上次去拜访白亦非母亲，从她那里得到的。

　　它的材质和颜色都很像产自百越的火雨玛瑙，但你清楚，这两者绝不是同一种东西。

　　哗啦——

　　耳边传来水被搅动的声音，白亦非站在你身后，拿起放在架子上的水瓢，轻轻的打湿了你的长发。

　　“火雨玛瑙？”

　　他的手指穿过你柔顺的黑发，梳理而过，取来你自制的洗发露倒在发丝上揉搓出绵密的泡沫，“你已经观察了几天了，有什么发现吗？”

　　“你觉得，它是火雨玛瑙？”

　　晶莹剔透的红色晶体，不断旋转上升，悬浮在他的眼前。

　　“我之前告诉过你，火雨玛瑙是我父亲的爱物，我经常见到，虽说彼时年纪尚小，但……我总归是不大可能会记错的。”

　　你仰着头，靠在浴桶壁上，感受着流水冲刷头皮的舒适感，可心情却有些沉重。

　　“你可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能让你露出这样怀恋的表情，看样子，你和你父亲的关系真的很好。”

　　白亦非将你头顶的泡沫冲洗干净，将搭在屏风上浴巾围簇在了你肩上，非常自然的将你从浴桶里提溜了出来，“怎么？你今天晚上失眠，打算让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不行吗？”你拿着浴巾，在自己脑袋上胡乱揉了一通，将头发上的水擦干，“男人可不能说不行。”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两天晚上睡的太舒服了？”他的手指划过你的腰窝，酥酥麻麻的电流迅速流过你全身的神经，“想听故事当然可以，但是……我要收点费用……”

　　“你……你快说！”

　　你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候，褪去了白日里阻隔一切的冷硬铁甲和形状诡异高大的侯爵发冠，让他不再拒人千里，高不可攀。

　　“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左右不过是一个被母亲厌恶的懦弱孩子，在温柔慈爱父亲的贴心照顾下，磕磕绊绊的长大，最后……却连自己手里仅剩的一点温度都没有留住的俗套故事，酒楼里说书人拿来骗那些夫人、小姐的眼泪，赚打赏的话本都比这个有意思些，你有兴趣的话，我叫人去书局给你找来几本。”

　　他在你身后，声音轻巧带笑，轻而易举的将孩提时代那不堪回首的过往一笔带过，但你还是听得出来，他对自己那位父亲的尊敬与爱戴。

　　“父亲是我记忆里的最温柔的男人，尤其是对待母亲，几乎是有求必应，可那又如何呢？呵呵～母亲抛弃他的时候可是相当干脆利落，直到他死，都没再去看过他一眼！”

　　他依偎在你身后，额头抵在你的肩膀，哑然失笑，“他是个很好的父亲，也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只是太倒霉了，这辈子，没遇上一个好人。”

　　你攥紧手里的赤红色八面体，尖利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有些伤害需要用一生去治愈，有些美好值得用一世去珍藏。

　　他一生的温暖所剩无几，若是再被夺走……还是……再等等吧，愿星之女神能够垂青于你……希望……我的想法是错的吧……

　　你转过身来，将他拥入怀里，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嘴唇，环在你腰上的手臂收紧，勒得你呼吸不畅，不得不从他身上退下来。

　　“这算是同情我？还是可怜我？”

　　白亦非的眼睛极为冷漠，只一瞬间就打碎了一室温情。

　　“都不是，同情也好，可怜也罢，这些感情都太过廉价了，也和你太不相配了。”你的侧面贴在他的心口，寒冷的如同将耳朵贴近深冬的冰面，“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嗯……如果你说的一直，是指到死为止的话，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啦！”

　　“是吗……到死为止啊。”

　　你像猫咪一样，慵懒的靠在他的身上，没有看到，他在暗处悄然露出的奸诈诡笑。

　　他不是父亲那样行善积德的好人，与其去乞求神明的偏宠，倒不如自己来精心谋算，卑鄙、无耻、肮脏、龌龊，但是……只要有用就好。

　　卑劣是卑劣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夫人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可怨不得我啊，谁叫你…上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