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我从孩提在屋后的矮墙下捻花时,就能看到侧屋那一方黑木方台上立着的人像,铜纹香炉坍塌了一层白灰。我从结疤的棠枝中搜寻他的身影,从父亲的缄默中寻找答案,他是谁?我回望那张从未消亡在我记忆中的面庞。我不知道。
我从太姥姥这里找到了答案,那个让我泪流满面的下午。太姥姥今年一百零二岁,尚能同儿孙说话,时间的脚印成了她黑瘦脸上的每一处皱纹。大多数时间她会待在侧屋,久久伴着那张人像,她用干哑的江淮口音念着往事,而我依在她的布袄白发边揭开这层硝烟与回忆交织的雾。
他是我太姥爷。他生于江淮一处小城,同我太姥姥是隔篱长大的青梅竹马。他生于曲水环绕,却死在黄沙枯骨中,留在山河破碎的1940。

我从太姥姥平淡的叙述中勾勒出了他的模样:他取自文彦,人如其字般清俊安和;只偶尔会在高兴时唱几句《定军山》。他善读书,一袭青衫为他添了几分文气。谁想烽烟起,国危亡。同袍的血肉从南京悲恸地涌起了,火烧的旗帜同生锈的铁丝缠住了一个个被贱视草畜的百姓。不知是什么刺痛了这个淡薄的书生,他碎笔,弃纸,戎装。在灯火如豆的屋内写下了一封书信“凤英亲启”,边追上了乱世的烟尘,从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