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将潮湿的街道染成一片模糊的油彩。陈默推开快餐店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油炸食物、消毒水和嘈杂人声的热浪扑面而来。他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这“正常”的空气,仿佛刚从深海上浮。
他迅速扫视店内,目光在角落里一个独自坐着的身影上定格。林渊。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外套,面前只有一杯清水和一部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与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
陈默走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塑料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他神经质地缩了一下。
“你来了。”林渊抬起头,眼神平静,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样本。他没有寒暄,直接推过来一杯没动过的热可可,“你看上去需要这个。”
陈默没有碰杯子,他的双手在桌子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从你感觉最清晰的细节开始。”林渊的声音不高,却有种奇特的穿透力,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一个画面,一种感觉,或者一个声音。”
陈默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描述那无孔不入的窥视感,描述墙上如同活物阴影的血迹,描述那指向卧室、仿佛由凝固的恐惧本身构成的箭头。他的语速起初很慢,随后越来越快,词语混乱地倾泻而出,仿佛要将这些天积压的毒吐出来。当他讲到那个在门缝下静止不动的影子时,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林渊静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电脑触摸板上滑动,调出一些资料。他没有打断,只是在陈默因激动而语句破碎时,用简短的提问引导:“温度有变化吗?”“你当时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吗?”
“你不信我,对吧?”陈默讲完,颓然地靠进椅背,感觉自己像个刚刚表演完癫狂戏码的小丑,“你觉得我疯了。”
林渊没有说话,只是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他。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旧报纸扫描件,日期是十五年前。一则不起眼的社会新闻版块里,报道了一桩悬案:独居男子死于家中,现场勘查发现大量来源不明的陈旧血迹,但死者身上并无对应伤口,最终死因被含糊地定为“心脏骤停”。新闻旁边,附了一张现场照片的局部放大,在那模糊的墙角背景里,陈默赫然看到了一个与他公寓墙上极为相似的、扭曲的污痕。
“这是……”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
“你不是第一个。”林渊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重量,“根据我收集的零星案例,类似的事件断断续续,地点、时间各不相同,但核心模式高度相似——都与特定的居住空间有关,伴随感知扭曲和实体异常。”
他又调出几份文件,有的是网络论坛上被删除的帖子截图,描述着“鬼压床”和“移动的影子”;有的是一些精神病院档案中,被诊断为“急性妄想障碍”的病人的涂鸦,那些狂乱的线条隐约构成房间和箭头的形状。
“这些……都是?”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信息太碎片化了。”林渊合上电脑,“但你的案例,是目前我接触到的,‘连接’最强,现象最活跃的一个。”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陈默刚升起一丝“原来我不是一个人”的微弱庆幸上。他不是个例,他甚至是其中最糟糕的那个。
“为什么是我?”他声音干涩。
“不知道。或许是那栋公寓楼的历史,或许是你本身的特质,或许是纯粹的……运气不好。”林渊看着他,眼神锐利,“但重点是,被动记录和躲避,根据前人模糊的记载来看,最终结果都不太好。那些记录,大多都中断了。”
陈默明白了。那些案例的主人公,都消失了,或者彻底疯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林渊身体微微前倾,快餐店顶光在他眼镜片上反射出两点冷光。“我们需要主动测试。验证一些关于‘它’的行为规则的猜想。比如,它的感知范围,它的触发条件,它对不同刺激的反应。”
“这太危险了!”陈默脱口而出。
“待在原地更危险。”林渊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恐惧源于未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未知变成已知,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你需要决定,是继续独自面对一个完全不可理解的怪物,还是接受一个可能同样危险,但至少存在一线生机的方法。”
脆弱的联盟,在这一刻基于最原始的求生欲和最低限度的信任,建立了。陈默看着林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窗外那片看似正常、却已与他隔绝的世界,缓缓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