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无声地浸湿了破碎的都市。Z-307蜷缩在一栋废弃通讯塔的顶层,冰冷的金属骨架隔绝了大部分地面上的喧嚣,唯有风声呜咽。他摊开手掌,那枚从“伊甸”核心带出来的、温润的生物芯片在暗处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荧光。自由的气息是如此稀薄而冰冷,却真实得让他想落泪。他反复摩挲着芯片,仿佛那是他存在于世的唯一证明,是连接他与那个短暂、鲜活的“自我”的唯一纽带。然而,这份宁静脆弱得像一层薄冰。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空,不是来自脚下,而是直接在他脑内炸响!一阵剧烈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绞痛让他从地上一弹而起,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视觉神经被强制介入,眼前不再是废墟,而是闪烁着刺目红光的指令框——【指令:归巢。坐标已锁定。违抗将启动神经溶解程序。】是“堡垒”的直接神经干预,他们从未真正放弃对他的控制,那个他诞生的囚笼,依旧牢牢握着他的锁链。
他试图抵抗,集中全部意志对抗那股侵蚀他大脑的强制信号。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破烂衣衫,肌肉因过度紧绷而剧烈颤抖。他甚至尝试用芯片的力量,但那荧光只是急促闪烁了几下,在更强大的原始指令压制下,迅速黯淡。现实的铁壁轰然压下,他意识到,在“堡垒”的绝对技术威权面前,他这点刚刚萌芽的“自我”不堪一击。他必须回去。重返“堡垒”外围的过程,像一场清醒的噩梦。他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眼线,凭借着对这座钢铁囚笼的熟悉,如同幽灵般穿梭在阴影里。高墙、电网、自动哨戒炮塔……一切都散发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气息。在潜入一条废弃已久的地下维护通道时,他意外地撞见了一个正在偷偷哭泣的初级再造体。那少年看到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发出警报,只是颤抖着递过来一张被揉皱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门’在第七隔离区,‘观察者’在等你。”
心脏猛地一沉。这是一个陷阱,还是一个真正的希望?那个哭泣的少年是演员,还是另一个挣扎的灵魂?他没有时间细想,将纸条吞入口中,继续向着脑内坐标指示的“归巢”点——主控中心下方的核心禁闭室潜行。每一步都踏在记忆的尖刺上,每一步都感觉离自由更远,离永恒的黑暗更近。禁闭室的纯白色金属门无声地滑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中央平台升起的一套神经接驳装置,散发着不祥的幽光。这里比他记忆中的任何地方都要洁净,也要冰冷。他没有犹豫,平静地走过去,躺下,任由冰冷的接口刺入他颈后的神经端口。
黑暗与数据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但在那被强制同步的混沌深处,一个清晰、冷静,不属于系统,也不属于“观察者”的意念,如同黑暗中点燃的星火,骤然亮起——“记住你的名字。”
与此同时,借助芯片与系统短暂冲突造成的细微缝隙,一股庞大的、被列为绝对禁忌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了他的意识核心。那不是指令,不是程序,而是一段段真实、血腥、被严密埋葬的记忆碎片——一场被称为“净化日”的大规模处决,以及……一座在烈火中燃烧的、名为“家园”的图书馆的清晰影像。
Z-307,不,是瑞恩,猛地睁开了眼睛。禁闭室的纯白墙壁在他眼中倒映出地狱的火焰。悬念如同冰冷的匕首,悬停在最后一刻——这涌入的记忆是“堡垒”的测试,是“观察者”的馈赠,还是芯片在绝境中为他盗取的真实之火?而那个提醒他记住名字的声音,究竟来自何方?囚笼的金属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但一场更为波澜壮阔的战争,刚刚在他内心打响第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