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时间仿佛在惊恐中凝固了。陈默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直的坐姿,手指死死抠着沙发边缘,关节泛白,目光如同被钉死一般,牢牢锁在走廊入口那片吞噬了白影的浓稠黑暗里。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嗡嗡作响,以至于林渊被他惊醒后连问了几声“怎么了?”,他都像没听见一样。
直到林渊打开强光手电,光柱扫向走廊,驱散了部分阴影,陈默才猛地喘过一口气,像是溺水者浮出水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颤抖着指向走廊,语无伦次:“影子……白的……从卧室出来……进去了……”
林渊瞬间明白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持着手电,谨慎地走到走廊入口,光柱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空无一人,只有那股异常的低温依旧盘踞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陈默极度恐惧下的幻觉。
但林渊清楚,那不是幻觉。陈默脸上那纯粹的、几乎要冲破皮肤的惊骇,做不了假。他退回客厅,关掉手电,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凝重。
“它出来了。”林渊的声音低沉,陈述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活动范围不再受限。规则……可能正在发生变化,或者,我们的存在,已经将它‘激活’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砸碎了陈默最后一点侥幸。那个东西,不再只是镜中的幻影,它已经能够在这间囚禁他们的公寓里自由行动。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此刻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随时可能从任何阴影中扑出来的威胁。强烈的危机感,像冰冷的肾上腺素,注入了林渊的血管。他不再满足于仅仅测试规则和记录现象。被动防御,在敌人已经可以主动出击的情况下,无异于坐以待毙。
“我们必须知道它在对付什么,或者说,我们正在步入一个怎样的陷阱。”林渊重新坐回沙发,快速打开平板电脑,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决断,“历史。这间公寓,那个镜灵,它们一定有过去。找到它,也许就能找到它的弱点,或者至少,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信息渠道。邮件、加密通讯、数个越洋电话……屏幕的光映着他专注而冷峻的脸。陈默则抱着膝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尤其是走廊方向,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惊跳一下。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窗外,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预示着黎明将至,但公寓内的压抑却丝毫未减。
终于,在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林渊的平板电脑接收到了一份加密压缩文件。他快速输入密码解压,里面是数份高清晰度的扫描件——泛黄的旧报纸版面、警方档案的复印件、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黑白现场照片。
“找到了。”林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却又混合着更深的沉重,“四十年前,榕树街XX号公寓,女教师苏婉失踪案。”
陈默立刻凑了过去,两人头几乎靠在一起,紧盯着屏幕上的每一行字,每一张图。
《XX日报》1978年3月15日,社会版角落:
《年轻女教师离奇失踪,寓所内仅留诡异痕迹》
报道称,时年24岁的市第三小学教师苏婉,于其租住的榕树街XX号公寓内神秘失踪。多日未到校上课后,同事报警,警方破门而入,发现室内整洁,无打斗抢劫痕迹,但“卧室衣柜有被明显移动过的迹象,其后发现一隐蔽空间,内有一面落地镜”,“镜框上发现无法解释的暗红色污渍,已取样送检”,“现场还找到一张字迹潦草、内容怪异的纸条,警方以涉及案件细节为由未予公开”。报道最后提及,此案因其离奇性一度引发关注,但调查多年毫无进展,最终成为悬案。
仅仅是这篇报道,就足以让陈默浑身发冷。衣柜后的暗门、镜子、镜框上的血迹、神秘的纸条……每一个要素,都与他一个多月前的遭遇严丝合缝!
紧接着是警方档案的复印件,字迹有些模糊,但关键信息依稀可辨:
· 现场勘查报告: 确认暗室为“储藏空间”,仅有一面等身镜。提及“镜面布满灰尘,但部分区域有近期擦拭痕迹”。
· 证人询问笔录: 苏婉的同事反映,其失踪前约一周开始,精神状态不佳,形容憔悴,曾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但具体原因不明。有同楼邻居模糊提及,那段时间夜里似乎偶尔能听到苏婉房间传来“低低的、像是和人说话的声音”,但听不清内容,以为是收音机或自言自语。
· 物证记录: 提到了“一张疑似警告内容的便签”,但内容被涂黑。送检的“镜框污渍”化验结果显示为“人血,与苏婉血型吻合”。
“人血……苏婉的血……”陈默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镜框上那些暗红色的痕迹,竟然是苏婉的血?她在那面镜子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渊快速滑动屏幕,调出了最后几张文件——那是当时现场拍摄的几张黑白照片的扫描件。照片质量很差,布满噪点,但依然能看清卧室的布局,那个巨大的衣柜,以及被挪开后露出的暗门入口。其中一张照片,恰好拍到了暗室内那面镜子的局部,虽然模糊,但镜框上那熟悉的、扭曲的花纹,与现在那面镜子如出一辙!
空气仿佛凝固了。平板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冷光,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的脸。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被这些来自四十年前的、冰冷而客观的官方档案无情地证实了。
这不是孤例。
这不是偶然。
陈默的遭遇,几乎是苏婉事件的完美复刻。
“看到了吗?”林渊的声音干涩,他指着屏幕上的档案,“同样的公寓,同样的暗室,同样的镜子,同样的血迹,同样神秘的纸条……甚至连前期症状——精神不振、夜间低语——都几乎一样。”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客厅的昏暗,仿佛看到了四十年前那个同样被困于此的年轻女教师。
“这不是简单的闹鬼,陈默。”林渊一字一顿地说,语气沉重如铁,“这是一个模式。一个……不断重复的循环。苏婉不是第一个,你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
陈默瘫坐在沙发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以为自己只是不幸撞进了一个鬼屋,但现在看来,他更像是主动走上了一个早已布置好的、不断运转的恐怖舞台,扮演着一个注定悲剧的角色。苏婉的绝望,隔着四十年的时光,与他此刻的恐惧重重叠合在一起。
他怔怔地看着屏幕上苏婉档案那张模糊的、在警方文件上作为附件的老式一寸照片。照片上的女子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一丝书卷气的忧郁。
就在这时,陈默的太阳穴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针刺般的头痛!他闷哼一声,捂住了头。一些完全陌生的、破碎的画面,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他眼前疯狂闪现——
一双苍老的、布满皱纹的手,正在雕刻着一面铜镜的边框,那花纹……与暗室镜子的花纹极其相似,却更为古朴繁复……
一个穿着旧式旗袍的年轻女子在绝望地哭泣,背景似乎是一间老宅的闺房……
还有……一片刺目的红色,如同泼洒的油漆,染红了素色的衣裙……
这些画面转瞬即逝,留下阵阵眩晕和深入骨髓的悲伤与恐惧。
“你怎么了?”林渊注意到他的异常。
陈默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看着林渊,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连贯:
“我……我好像……看到了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和那面镜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