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锦

阴冷潮湿的掖庭偏殿里，霉味与药味交织弥漫，素锦蜷缩在冰冷的石榻上，空荡荡的眼窝缠着浸血的纱布，残破的宫装下，青紫伤痕与未愈的伤口交错，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刺骨的疼。贴身侍女绿萼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手臂上的伤口，指尖刚一触碰，素锦便猛地瑟缩了一下，眼底虽无焦距，却盛满了惊惶。

“娘娘，您忍忍，这药能止痛消肿。”绿萼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自幼跟随素锦，看着她从尊贵的昭仁公主沦为阶下囚，如今更是落得眼盲身残的境地，心中满是心疼与无措。

可素锦却像是没听见，浑身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草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殿外传来宫女的窃窃私语，“青丘女君”“白浅上神”这几个字，如同惊雷般炸在她的耳畔，瞬间击碎了她仅存的镇定。

“绿萼”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们说……说那个凡人，是青丘女君白浅上神？”

绿萼的动作一顿，眼眶瞬间红了，哽咽着点头：“娘娘，是……是真的。方才天帝殿内传来消息，那位姑娘，便是四海八荒尊称的白浅姑姑，是青丘的女君，上古神祇。”

轰的一声，素锦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青丘女君？白浅上神？那个被她设计挖去双眼、逼跳下诛仙台、受尽屈辱的凡人，竟然是那般尊贵无上的存在？

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窒息。她想起青丘的赫赫威名，想起白浅上神的无上法力，想起九重天对青丘的忌惮与敬重。而她，一个靠着家族功绩才得以在九重天立足的孤女，竟然敢陷害这样一位神祇？

“不……不可能！”素锦疯狂地摇头，眼窝处的伤口被牵扯得撕裂般疼痛，鲜血顺着纱布流淌下来，滴落在草席上，晕开一朵朵凄厉的血花，“她明明是个没有仙力的凡人，明明任我拿捏，怎么会是白浅上神？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两名天兵面无表情地站在殿门口，冷声道：“素锦，天帝有令，即刻随我等上大殿领罪！”

素锦浑身一僵，脸上血色尽失。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绿萼连忙上前想搀扶她，却被素锦一把推开。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浑身的伤痛让她一次次摔倒在地，最终只能在天兵的拖拽下，狼狈地朝着凌霄宝殿的方向挪去。

一路上，过往的仙娥仙官纷纷避让，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鄙夷与幸灾乐祸。那些窃窃私语如同针一般扎进她的耳朵：“就是她，陷害了白浅上神，真是胆大包天！”“青丘何等尊贵，她也敢招惹，这是自寻死路！”

素锦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不甘。

当她被拖拽着踏入凌霄宝殿的那一刻，殿内的喧嚣瞬间静止。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愤怒，有鄙夷，有怜悯，却唯独没有半分同情。

“素锦！你可知罪？”天帝坐在高位上，语气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怒火。

素锦踉跄着跪倒在地，残破的宫装散开，露出身上狰狞的伤口。她空荡荡的眼窝朝着天帝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执拗的辩解：“天帝饶命！臣女……臣女不知她是白浅上神啊！臣女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若知晓她的身份，借给臣女一百个胆子，臣女也不敢啊！”

“不知？”一位白发上神怒喝一声，上前一步指着她，“你身为天族昭仁公主，难道连青丘女君的气息都辨认不出？分明是你嫉妒成性，蓄意陷害！”

“是啊！白浅上神乃上古神祇，你竟敢设计挖去她的双眼，逼她跳下诛仙台，此等恶行，罪该万死！”

“青丘与九重天向来和睦，如今却因你而心生嫌隙，你可知你闯下了多大的祸？”

众仙的指责声如同潮水般涌来，一句句，一声声，都像重锤般砸在素锦的心上。她拼命地摇头，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窝处流淌下来，声音嘶哑地嘶吼：“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臣女真的不知！我素锦一族世代为天族征战，满门忠烈皆战死沙场，我是族中唯一的遗孤，我只是想在这九重天寻一处安身之所啊！”

她的辩解在众仙的愤怒指责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没有人愿意听她解释，也没有人相信她的话。素锦无助地跪在地上，空洞的眼窝对着殿内众人，心中满是绝望。

天帝沉默良久，目光掠过素锦狼狈的模样，想起她家族为天族立下的赫赫战功，终究还是不忍将事情做绝。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素锦一族有功于天族，念在你是族中唯一遗孤，朕饶你不死。”

这话让素锦猛地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但你陷害青丘女君，得罪青丘，罪责难逃！”天帝话锋一转，沉声道，“来人，将素锦打入锁妖塔旁的寒牢，永世囚禁，不得踏出半步！以此向青丘赔罪，也算是给四海八荒一个交代！”

“永世囚禁……”素锦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心中的希冀瞬间化为乌有。她虽保住了性命，却要在暗无天日的寒牢中度过余生，与死何异？

天兵上前，架起她便朝着殿外拖去。素锦没有再哭喊，也没有再辩解，空洞的眼窝中没有任何情绪，可心底却燃起了熊熊的恨意。

她恨天帝的不公，恨众仙的落井下石，更恨白浅！若不是白浅，她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是白浅，她依旧是那个尊贵的昭仁公主，或许早已与夜华修成正果。

“白浅……”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迹，恨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她的心脏，“你毁了我的一切，我素锦就算是在寒牢中苟延残喘，也绝不会放过你！这份仇，我记下了！”

素锦被拖拽着走出凌霄宝殿，阳光刺得她空荡荡的眼窝生疼，可她的心却比寒冰更冷。寒牢的黑暗在前方等待着她，而她心中的恨意，却在这黑暗中愈发浓烈，如同燎原之火，势要将一切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