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下)

对着盛纮一连串的严厉，林噙霜一概低头应下，眼中却泛起微微水光，弱不禁风的似乎立刻要倒了。

盛紘眼神冰冷，声音如同利剑般射向林噙霜，问道：

盛纮最后问你一句，枫哥刚才说的，你认或不认？

墨兰脸色白的吓人，摇摇欲坠的几乎晕倒，抬头看见素来疼爱自己的父亲正凶恶的瞪着小娘，她缠着嘴唇，低低道：

盛墨兰父亲！小娘是一时糊涂，都是墨儿的错！

林姨娘一边哭，一边跪着爬到盛纮膝盖前，拉扯着他袍服下摆，凄切的哭诉：

林小娘老爷，这二十年了，我低头奉茶，跪着断水，老实伺候，无一不敢有不经心的，您是百姓父母官，平日里就是要办个毛贼，你也得容人辩上一辩，何况我毕竟服侍老爷这些年，还有养了一对儿女，如今你就是要我死，也得叫做个明白鬼啊！

林噙霜珠泪滚滚，哭的梨花带雨，哽咽地呼喊着“紘郎！”声音凄然。

盛紘想起卫姨娘的死状，一下砸了个茶碗在地上，冷喝道：

盛纮你也不用寻死觅活的，打量着我素日待你不薄，便学那市井妇人，来做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给谁看！你说，一桩桩说？

林小娘(戚然一笑)那天老夫人要去庙里烧香理佛，前脚刚走，下人就来报，说卫姨娘肚子疼要生了，我连忙叫丫鬟去叫稳婆来，这一去便是好几个时辰，我事后也问过那下人，他们只说是最近的稳婆不在家，跑了好几里地去城西找来的，这才误了卫姨娘临盆。上有天，下有地，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是我存心要害卫姨娘，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林小娘若说我一点错也没有，那也不然，我念着卫姨娘身体弱，不住地着往她那送大鱼大肉、滋补佳品。谁知道她全吃了，若我知晓该叫她平日多动动的，也不会因肚大难产。卫姨娘那晚出事之时，我的的确确存了私心，不愿理睬，可要说我存心害她性命，真是血口喷人了。紘郎，紘郎，我深知你为人，当初你我定情之时，老爷就对我起誓，绝不让我叫人欺侮了去，这才顶着太太娘家的脸子，给我置办了田产铺子，让我好在府里挺起腰杆做人，紘郎待我一片厚意，我如何不知，若我做出那狼心狗肺之事，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林噙霜语音婉转，千娇百媚，即便是毒誓发起来也如说情话一样，盈盈泪眼的望着盛紘，她素来拿捏的住盛紘的脾性，认定他一定会心软，却不知明兰早已在信里告知了一切。

盛纮只冷冷地看着。

盛纮墨儿，你跟梁晗是怎么回事？

盛墨兰爹爹，只是在马球会上见过一面

盛纮你小娘自几个月前起就打上梁家的主意了，叫以前得用的个奴才去与梁家的门房套近乎，打听到那日梁晗公子要陪母去进香，然后你叫身边的那个丫头云栽扮成你躺在床上，你穿着丫头衣裳偷溜出去，……你们母女俩要是不嫌丢人现眼，就把下人提溜过来，与你们对质；哼哼，当着我的面，你就敢这般扯谎！

墨兰脸上再无一点血色，心知盛纮一切都知道了。

盛墨兰爹爹，我错了，我知道我给家里丢人了，叫爹爹厌恶了，可是我也没法子的，我…我和小娘不过是想要一门好亲事，免得后半辈子叫人作践！

墨兰面颊上一串串泪水便滚了下来，眼珠子都红了，犹自哭泣道：

盛墨兰如今我知错了，我会替小娘赎罪，补偿明兰。我也会听爹爹的话，让我嫁谁便嫁谁！小娘也知道错了，爹爹，你原谅我们…

说到后来，墨兰伏在地上呜呜哭个不停，声气哽咽。

盛纮看着满脸泪痕的墨兰，看了眼那边的林噙霜，心里渐渐冷下去了。

盛纮多好的孩子，让你教成什么了？我把你放在心里二十多年，你把我当什么？

盛紘气的拳头紧捏，气的脸色已成酱紫色了

盛纮非要我请出所有人证，非要明兰去京兆府呜冤告状，你才肯认罪，是吧？好…我马上派人去请明兰过来

林小娘纮郎，我当初摆着外面的正室娘子不做，与你暗中苟且，白日宣淫的时候，你何尝想过我不知羞耻，我遭人白眼二十多年，给你生儿育女，你说过定不让我后悔，纮郎，我只是太在乎你，才会起歹心，我不是存心要害卫姨娘的。我…我是出不了门的，不能到太太富人中去，替墨儿着想，才教她的，这可是她一辈子的事呀！若大娘子平日多替四姑娘美言几句，也不当如此呀！

盛纮别说了，你摸着良心说一句，自打来了京城后，大娘子每每出门，除了回王家，哪回不带着墨儿，反倒是明兰没跟着去几回。况且男婚女嫁之事，哪有女方家上赶着去求的？

林姨娘被话刹住，眼见盛紘面色不满，锐利的目光扫射过来，她心思转的极快，立刻转了口径，放下身段，软语赔罪起来：

林小娘主君说的是，都是妾身不明事理，妾身与大娘子赔罪了，回头也会与六姑娘赔罪的，老爷若觉得不成，便打上几板子，叫我记记疼吧！

盛紘心中五味杂陈，林噙霜在他面前的楚楚可怜、温柔体贴，都变得面目可憎。回想起过往种种，他为了她，不惜与大娘子争执，不顾母亲的反对，给她体面的待遇，他以为这是一段真挚的感情，真心错付的感觉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他的心脏。看透一切的他，心里已一片清明，家里一切的祸源都在一处，沉吟片刻，便最后宣判道：

盛纮墨兰从今日起，禁足于院中，好生抄写《女戒》，修生养性，不许出来。

盛纮林氏作恶多端，送去乡下庄子，闭门思过，余生不得踏出半步。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可与枫哥墨兰见面！你这般无诞，好好的孩子也叫你教唆坏了！若是发现，你再与墨兰见面，我会一张切结书，立刻将你赶出盛家！

盛纮觉得十分疲惫，不知道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他觉得这个世界好似都不一样，红的变成了黑的。

盛纮老太太说的是，一切缘由一个'贪'字，说到底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宠爱太甚，你也不会这样？我们的开始就是个错误，就此生不复相见吧。

林噙霜才真正怕起来，抑制不住的发抖，她本还想着盛紘会念旧情，关上过一年半载，再有儿女时常求情，盛紘便会接她回来。林噙霜心里惊惧不已，把祈求的目光射向长枫，又望望墨兰。

盛纮墨兰已及笄，待出了国丧，便与李家把事办了吧。

盛纮至于枫哥，你已经长大了。为人夫还是为人父，都切莫学你爹。

盛纮叹了口气，推开林噙霜拉扯的手，决绝地转身离去，狼狈的背影在月光映照下显得孤单又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