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的盛府,连瓦片上未化的残雪都被喜气烘得发亮。
地上的积雪早被扫得干净,红毡从垂花门一直铺到堂前。大娘子王若弗身着织锦襦裙,端坐在太师椅上,眼角眉梢都浸着笑意,时不时用绢帕按按眼角——这桩让她殚精竭虑的婚事,总算是尘埃落定。
十二抬聘礼在院中一字排开,最前头的鎏金食盒里,整只烧鹅还冒着热气,旁边是景德镇新出的薄胎瓷碗,堆叠成精巧的福禄寿喜造型。后头的箱笼里,江南云锦、扬州漆器、西洋的玻璃镜……琳琅满目,显得诚意满满。
“大娘子,这是特意给四姑娘打的”李母呈上檀木匣,打开时满室生辉,十二支累丝金凤钗在锦缎上泛着柔光,“四姑娘过门那日,就该戴这凤冠霞帔。”
墨兰躲在屏风后头,素白的指尖紧紧攥着帕子。当听见“凤冠霞帔”四字,她的耳垂瞬间红透,转身躲进丫鬟们的嬉笑声里。
如兰和明兰倚着廊柱,望着小厮们抬着最后一抬聘礼拐过月洞门,铜环相撞的清越声响渐渐消散在回廊深处。看着墨兰红着脸躲进丫鬟堆里,如兰想起去年的墨兰,眼里满是欲望与不甘,与今日羞怯温婉的模样判若两人。再看看眼前这体面的聘礼,她觉得,墨兰或许真的找到了良人了。
盛如兰看来未来姐夫还不错的,挺重视墨兰的,比父亲强
她压低声音,朝身旁的明兰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盛明兰五姐姐,慎言。
明兰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盛如兰哎呀,小六,一眨眼,墨兰就要出嫁了,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以后想见一面都难了。
她突然想起与墨兰抢首饰的模样,眼底泛起一丝怅然。
盛明兰我看四姐姐,不管嫁到哪里都会过得很好的。李家哥儿满腹经伦,四姐姐又擅诗词,定能与夫婿举案齐眉。
明兰声音轻柔,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望着墨兰远去的背影,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涩。
如兰突然凑近,身上的茉莉香混着冬日寒气扑面而来:
盛如兰小六,你还念着齐衡吗?我偷听母亲和刘妈妈讲话,齐衡总是和嘉成郡主吵架。闹得齐府鸡犬不宁的。
盛明兰早忘了,过去多久了。
明兰别过脸,语气平淡。
盛如兰明兰,你不要老是想那么多,开心点。忧思过度会长皱纹的!
如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盛如兰像我这般没心没肺才好
明兰被逗得噗嗤一笑,伸手拍开她的手:
盛明兰是,像五姐姐,没心没肺。抄《女诫》都要把芝麻酥藏在书页里,害得大哥一翻书时全是糖渣。
如兰顿时涨红了脸,跺脚去捂她的嘴:
盛如兰好你个小六,学坏了,敢取笑我?
盛明兰好好好,是我不好。
明兰笑着躲开,如兰去追,两人笑着追逐起来,发间的流苏叮当作响,廊下满是清脆的笑声。
正闹着,如兰瞥见长柏匆匆穿过庭院,身后跟着父亲盛纮。只见父亲脸色阴沉,怒目圆睁,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怒火,脚步重重踏在红毡上,惊得廊下的丫鬟们纷纷屏息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