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领着明兰匆匆入宫时,如兰正倚在暖阁软枕上剥橘子。果肉刚递到唇边,见二人身影,忙将橘瓣搁在青瓷碟里,帕子擦了擦手指,“快与女儿说说,这婚事究竟是怎么个来由?”
大娘子接过侍女奉上的云雾茶,眉飞色舞地讲起:“说来也是天意。那日我去玉清观上香,忽遇倾盆大雨,便在廊下避雨。恰好遇见一位夫人正在为她家公子求姻缘签,我瞧她举止有礼,言谈间又有大家气派,便顺口提了明兰。哪承想越聊越投缘,她竟约我改日相聚。待收到拜帖才惊觉,竟是勇毅侯府的大娘人!”
如兰眉尖微蹙:“都半辈子不相往来了, 突然递贴?莫不是勇毅侯府瞧着盛家出了太子妃,想借势重振家业?”
大娘子叹了口气,“你倒是透亮。勇毅侯府如今空有爵位,家底却败得差不多了。可老太太这些年念着血脉亲情,总说当年决裂是意气之争。如今两家各有所需,也算圆了她老人家一桩心事。”
如兰望向明兰:“母亲且慢。六妹妹,这婚事,你心里可情愿?还是为了成全祖母?”
明兰缓缓讲起,她与徐知远的见面。那是在勇毅侯府的后花园。徐知远穿着藏青襕衫,两人相对而坐,他推过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纸裹着的蜜渍金桔:“听盛夫人说姑娘爱吃甜的,这是我娘亲手做的。”
明兰指尖刚触到油纸,忽听他又道:“我是武将出身,只会打打杀杀。不懂诗词歌赋,只晓得忠孝节义。若姑娘嫁过来,可能要受些委屈。”
“我不怕委屈。”明兰望着他袖口露出的旧疤,那是道狰狞的刀伤,从腕骨延至肘弯,“我只问公子一句话——若日后我与公子有了争执,公子是要学那‘宠妾灭妻’的做派,还是愿与我坐下来说个明白?”
他愣住了,随即低头笑出声,胸腔震动声如沉钟:“盛姑娘果然爽快。”他忽然起身,单膝跪地,手按心口,“我徐知远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必以嫡妻为尊。若有违此誓,教我不得好死!”
“快起来,不必赌咒!”明兰慌忙伸手扶他,“我信你便是。”
“所以,你就愿意嫁给他?”如兰急得跺脚。
“五姐姐,”明兰眼中透着清明:“我见过齐小公爷受制父母,见过贺家哥儿的优柔寡断,更见过梁六郎那般沉溺声色的,更有顾二哥荒唐行事,早早便有了外室。我觉得徐知远,他不一样。”
如兰攥紧她的手,目光灼灼:“你只见过他一次而已,抛开祖母,你心里可真的乐意?日子是要过一辈子的,须得选个托得住心的人。”
“五姐姐,”她抬起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我与徐公子,其实是旧相识。”
“其实早在去宥阳的船上,我便遇见过他。那日水匪劫船,是他将我从水里救起。他救我时,我满脸水草,可他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我觉得这样的人,就算有一日落了难,也断不会轻贱了妻子的。”
明兰接着说“他昨日送来了蜜渍金桔,说是学着做给我吃的。”
大娘子笑道:“那孩子虽在军营长大,却也心细。前日还特意来问明兰爱吃什么点心。”
如兰看着明兰飞红的脸庞,笑道“既然六妹妹自己愿意,那便是最好。”
大娘子插话道:“放心!那孩子虽是武将,但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侯府虽不如从前显赫,但家风正派,况且有你这个太子妃在,不会亏待明兰的。”
如兰从描金匣中取出一对翡翠镯子:“既如此,这个你拿去。”她为明兰戴上镯子,轻声道:“记着,咱们盛家的姑娘,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若那姓徐的敢让你受半点委屈,我便带着太子妃的仪仗,亲自去勇毅侯府砸了他侯府门。”
明兰抚着腕间翡翠,粲然一笑,“五姐姐,真是越发霸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