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结束后,萧景琰与如兰回到乾清宫。如兰今日哭得眼睛通红,萧景琰心疼地抚过她微红的眼尾,轻声问道:“要沐浴吗?”如兰红着脸点点头,孕晚期,着实累人,做什么都吃力。
萧景琰沉默地为她宽衣解带,温热的水汽在殿内氤氲开来。他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如兰感受到他指尖的力度,知道他心里难受,便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柔声安慰:“夫君…”
他抬眸,对上她担忧的双眼,终是忍不住揉了揉她泛红的脸颊。沐浴完毕,萧景琰用锦缎外衣将她裹好,打横抱起走向寝榻。如兰靠在他怀里,听见他胸膛里沉稳的心跳。
“歇息吧。”萧景琰将她安置在床榻上,指尖流连在她发间,“自成婚以来,似乎总让你受委屈。”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
如兰却弯眸一笑,眼波温柔:“我乐意呀。”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轻声道,“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我们是夫妻呀,心自然要一起的,况且,能遇见苏先生,郡主那样豁达之人,是我的福气。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霁月清风般的人物。”
萧景琰凝视着她,眼底情绪翻涌,终是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低声道:“遇见你,才是我的幸运。”
如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眸中泛起期待的光:“夫君,去过琅琊山吗?听说那里云海翻涌,松风如涛,美得不像人间。”
“琅琊山”,萧景琰眼神微动,似陷入回忆,“前些日子与小殊闲谈时,还说要带你去。”他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掌心,温声道,“待孩子出生后,我们与小殊、霓凰一同去,可好?”
“好。”如兰笑着往他怀里蹭了蹭,又仰起脸,眼中满是憧憬,“不止琅琊山,除了九安山,我哪里都没去过呢。听说杭州烟雨如画,扬州春风十里,还有塞外草原,天高地阔,到时候,我想跟郡主一起骑马。”
“小殊才是真正的骑术高手,我从未赢过他。”萧景琰的声音不自觉染上笑意,恍惚间,“景琰,快来追我啊!”少年林殊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清脆而欢快,彼时,他们骑着快马,驰骋在广阔的原野上,林殊总是一马当先,他则在后面紧紧追赶,虽然每次都气喘吁吁,却乐此不疲。
如兰知道他心中一直牵挂着梅长苏,便故意拉过他的手,轻轻覆在自己隆起的腹部,柔声道:“你摸摸,这孩子近日愈发活泼了,像是在同我们说话似的。”
掌心下传来轻微的胎动,萧景琰眸光一软,低声道:“这么活泼,怕不是个皮猴子。”
“若是男孩,”如兰眼中漾着温柔的笑意,“便让他拜苏先生为师。”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向往之色,“若是女孩,希望她像霓凰郡主那般英姿飒爽。”
萧景琰将她往怀里拢了拢,在她发间落下一吻:“若是女儿,像你最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定让她做这世间最无忧无虑的公主。”
如兰闻言,唇角含笑,睡意渐渐袭来,往他怀里蹭了蹭,萧景琰将她的脑袋托在臂弯,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听着她逐渐绵长的呼吸,忽然想起林殊曾说:“人生在世,所求不过二三知己,一盏暖灯。”此刻掌心的胎动、怀中的温软,竟比万里江山更令人心安,窗外更深露重,他在心里默默祈愿:只盼小殊能熬过这个秋冬,来年春暖花开时,四人同去琅琊山看云海翻涌。
梅长苏的身体如枯叶般日渐凋零。先是双腿失了知觉,后来连抬手都变得艰难,止不住的咳嗽,话都说不到几句。霓凰郡主衣不解带地守在榻前,原本英气的眉眼间尽是倦色。
萧景琰每日批完奏折便匆匆赶往苏宅。他知道梅长苏最不愿让人看见这般模样,便只在院中的老梅树下坐着。听着屋内断续的咳嗽声,沉默地陪着梅长苏。三更鼓响时,他才起身回宫。
江左盟的探马已派出三批,带回的却只有失望。蒙挚急得嘴角起了燎泡,卫铮更是数日未眠。可连琅琊阁主都杳无音信,这世间还有何人能寻那传说中的冰续草?
如兰的肚子已隆起如小山。七个月的身子让她连翻身都要喜鹊搀扶,只得安心在宫中静养。有时她会陪着庭生临帖,他握笔的手势越来越像他苏哥哥;有时吩咐御膳房做些甜糯的点心,让萧景琰带给那个最近总在屋顶发呆的少年。
更多时候,她会搀着梁帝在寿安宫的藤椅上看云。一老一少并排躺着,听蛐蛐在草丛里鸣叫。老皇帝近来总爱回忆往事,说着说着便打起盹来。如兰望着天上流云,抚着肚子想:苏先生,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