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如兰回到乾清宫，躺在床榻上等待萧景琰归来。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她沉思的面容。自从九安山一行后，她心中便埋下了一颗种子，大梁的女子，不该只被囿于后宅，相夫教子，终其一生。她们也可以像男子一样，习文练武，经商行医，凭自己的本事立于天地之间。

迷迷糊糊间，她梦见自己建了一座女子学堂，青砖黛瓦，书声琅琅。那些曾被束缚的女子们，在这里习得技艺，走出深闺，眉眼间尽是飞扬的神采。

她下意识地向身侧摸索，却只触到一片空荡的被褥。如兰猛然惊醒，唤道：“喜鹊，什么时辰了？”

喜鹊揉着惺忪的睡眼，低声道：“娘娘，五更天了，快亮了。”

如兰心头骤然一紧，萧景琰从未彻夜不归，除非是苏先生出事了！她立刻掀被起身，急声道：“快，梳洗更衣，备车去苏宅！”又唤来锦瑟，“去禀报母妃，再让战英备好马车。”

她匆匆披了件素色外裳，喜鹊连忙取来薄披风系上，忧心道：“秋深露重，娘娘仔细着凉。”如兰胡乱点头，一颗心却早已悬了起来。

天色微明，晨雾未散，马车疾驰向苏宅。远远望去，府内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如兰与静妃快步踏入内院，果然，梅长苏已陷入昏迷，唇边血迹未干，面色苍白如纸。萧景琰和霓凰守在榻前，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已熬了一整夜。

静妃快步上前，指尖搭上梅长苏的腕脉，眉头紧锁，他的脉象微弱，几乎探不到。她迅速取出银针，手法如飞，试图稳住他几近溃散的气息。

如兰站在一旁，贝齿紧咬下唇，眼眶酸涩。她轻轻走到萧景琰身旁，低声道：“景琰，歇一会儿吧。”

萧景琰缓缓抬头，眼中血丝密布，终于支撑不住，伏在她膝上无声痛哭。如兰抚着他的背，指尖微微发颤。

飞流呆呆地站在角落里，目光空洞，像是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院中，蒙挚一拳拳砸向老树，宣泄心中无处可去的悲怆。

三根银针下去，静妃泪如雨下，哽咽：“脉象已散，怕是过不了今晚。”

“他命大，死不了的！”一道带笑的声音突然从梁上传来。众人惊愕抬头，只见蔺晨从房梁翻身落下，月白长衫上满是血痕，却依然笑得风流恣意。他晃了晃手中的冰续草：“血准备好了吗？”

萧景琰猛地站起，撞翻了药碗也浑然不觉：“战英！快把人都叫来！”

片刻，“陛下，一切已准备妥当。”列战英躬身道。

萧景琰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开始吧。”

三十个铜盆依次排开，蔺晨亲手将冰续草碾碎的汁液滴入每个铜盆，碧绿的药汁在鲜血中晕开，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换血。”

蔺晨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室内激起回响。刀尖划开梅长苏苍白手腕的瞬间，暗红的血线顺着金槽缓缓流淌。

院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闷哼。三十名精状士兵齐齐挽袖，他们的血正通过竹管源源不断地注入铜盆。

“血不够热。”蔺晨突然皱眉，“陛下，借点真龙之气。”

萧景琰毫不犹豫割开掌心。帝王之血坠入铜盆的刹那，所有血水突然沸腾，蒸腾的血雾中浮现出赤焰军的战旗虚影。

床榻上的梅长苏突然剧烈抽搐，七窍中溢出黑血。大家站在一旁紧张极了，霓凰想上前，却见蔺晨反手将三根金针钉入自己心口。

“蔺晨！”

白衣公子恍若未闻，引出的心头血在空中凝成血珠，稳稳落在梅长苏眉心。霎时间，所有铜盆里的血水倒卷而起，化作三十道血虹贯入患者体内。

终于，最后一滴血液注入梅长苏体内。冰续草与鲜血融合而成的药液发挥效用，梅长苏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霓凰郡主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

萧景琰猛地向前一步，却又硬生生顿住。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低声道：“醒了就好。”

“醒了？”蔺晨抹去唇边血迹，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苏兄欠我的人情，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静妃抬起拭去眼角的泪痕，“都过去了。”

如兰闻言，上前轻轻拥住静妃，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欣慰。

院中传来蒙挚震天的吼声，这位禁军统领像个孩子般在庭院中奔跑欢呼，惊得树叶簌簌落下。

飞流不知何时已悄然蹲在床尾，少年安静得像只守护主人的小兽，一瞬不瞬地盯着梅长苏。

梅长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虚弱地牵了牵嘴角：“让你们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