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陵大起四路军,康伯舌战大庆殿
公元1161年九月廿三下午,这一天对于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廷而言,并不平静。在陪都临安,天空中阴云密布,倾盆大雨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无情的倾泻在这座繁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无数道白色的闪电宛如一条条舞动的银蛇一般在天空中不停扭动着细长的身躯,轰鸣的雷声如同巨龙的嘶吼声,令人不寒而栗。
皇城宫后苑的一处角落内,皇太子赵昚站在鱼池中央的亭子下,他抬起头,用冷峻和略显黯淡的目光凝视着被阴云笼罩着的天空,内心的紧张感不言于表。一年前,他已从出使金国的虞允文口中得知了金主亮厉兵秣马,随时准备侵宋的消息。虽说皇城司潜伏在中都的密探暂时没有报告金军的动向。但平静的表面下往往暗藏危机。他清楚的知道,倘若战争爆发,这将是决定宋朝存亡的关键一战。一想到这儿,赵昚不免心烦意乱。眼前装饰豪奢的亭台楼阁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喜悦。
“参见殿下。”就在赵昚忐忑不安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略显苍老但语气雄浑,声如洪钟的禀告声。
“谁在后面?”赵昚猛地转过头,发现一个白发苍苍,身穿紫色官袍的老者。正是时任右相的陈康伯。
“陈大人,你来这儿干什么?”
“老臣来这儿,是有一个天大的消息要禀告殿下。”
“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父皇陈奏,干嘛非要找我呢?”
“此事事关重大,殿下不可不知啊!”
“好吧!”赵昚从腰间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
话音刚落,陈康伯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封信件,双手奉上,面呈赵昚:
“请太子过目!”赵昚接过书信,撕开封口,将信掏出,然而信件上的内容却令他大为震惊,没看多久,赵昚便瞠目结舌,捧着信件的双手不住地抖动:
“这……这是……”
“殿下,根据皇城司密报,金军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在凤翔、蔡州等三地集结重兵。还有一路水军集结于都里镇,欲经水路直取临安。”
“难道金军想要四路齐攻?”
“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可恶!”赵昚猛地将信件摔在地上,随后又手背后急不可耐的在附近转了几圈,神色中满是惊恐与愤怒:
“皇城司这些家伙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消息现在才禀告!真是一群酒囊饭袋!本太子要全盘撤了他们!”
“殿下!”陈康泰然自若的打断了赵昚:
“请殿下息怒!其实这件事并不能怪他们。”
“不怪他们那怪谁?”赵昚气的喘不过气,用手上的手帕掩住嘴,咳嗽了几声:
“金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他们还是嫌事不够大吗?”
“殿下,据微臣得知,这两个月以来,皇城司的密探一共向临安急脚递多达十二次,但没有一封能传到官家手里。”
“什么?”听完陈康伯的话,赵昚感到十分诧异:
“为什么会这样?”
“臣以为,应该是有人在暗中扣押信件,而且此人一定是条大鱼!”
“那你是怎么得到这封信的?”
“起初,臣也感到十分诧异,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一点关于金军的消息。于是臣暗中安排人在前往临安的必经之路上布置岗哨,严加排查,从一名伪装成渔夫的密探手里截获了这封信,并将其扣留。臣害怕日久生变,又担心直接传给官家会被奸臣扣掉。于是赶忙来找殿下,望殿下……”
“知道了!”赵昚摆了摆手:
“陈大人,您先回去吧,我会亲自奏明父皇的!”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中都,金主完颜亮正在与亲信密谋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局。当晚,完颜亮召集李通等谋士,共聚仁政殿,商讨灭宋大计。
“恭喜主上!”坐在完颜亮旁边的李通站起身来,滔滔不绝的说道:
“眼下四路大军俱已齐备。我王者之师一齐南下,宋军必定难以抵挡。宋廷覆灭,只在弹指之间!”
听完李通的奏报,完颜亮并没有很快回复,他阴沉着脸,胳膊肘按在桌上,双手抱紧,将下颚靠在手上。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朕还是有点担心……宋廷毕竟还有刘琦,吴磷等名将撑腰。还有长江天堑作为天然防线,且路途遥远,淮南民心在宋。朕担心……万一不能速灭宋朝,拖成持久战,到那时,国内困顿,连粮草补给也无法保证,最后攻宋不下。还得撤回北方,甚至有被宋军追击的危险……到那时……如之奈何啊?”
“主上不必如此想!”李通离席起身,带有笑意的禀告道:
“自古兴一朝,灭一朝,乃古之常情。宋朝看似强大,实则是外强中干。赵构为人生性懦弱,且穷奢极侈。大兴土木,征收花石纲,苛捐杂税,重用奸佞。这样的朝廷,百姓怎么会拥戴呢?吾观主上文能论道,武可经邦,至仁至孝,英明神武。那赵构怎能比过您呢?而吴磷,刘琦之辈年事已高,不足道尔!我大金天师一到,宋军必然不战自溃,百姓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即使有少数百姓不服大金,主上施以仁政,加以教化,以仁德之礼折服宋朝百姓,到那时,即使再顽固的人,也必然归附。且江南繁华似锦,玉帛美女之众,非江北所能比之。此刻大军集结,真乃天赐良机。主上可不能过于犹豫啊!”
“好!”完颜亮猛地站起身来,大笑道:
“爱卿之言正合我意!来人啊!”
“臣在!”
“传旨下去:朕十数年以来,励精图治,呕心沥血,所望者,莫过于伐灭江南,一统华夏。此朕之所以夜不能寐,寝食难安者也。今时机已熟,大军立刻开拔,务必于旬日之内渡过淮水和大散关,直取宋境!”
“是!”
两天后,在大庆殿内,台下众臣交头接耳,喋喋不休,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恐惧。宋高宗赵构坐在大殿中央,全身不停的颤抖,时不时取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你听说了吗?”
“当然知道,金人四路大军并进,看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
“那我们怎么办?”
“我也正犯难呢!”
“不如我们劝劝官家,赶紧迁都吧!”
“不能迁!这样做无疑是把百姓推向风口浪尖。到那时民心尽失,你们付得起责任吗……”
“你懂什么?我们这是……”
“众位爱卿。”须臾后,赵构缓缓开口道,打断了群臣的讨论:
“眼下金军已渡过淮水,先锋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诸位可有良策抵御金人?”
“官家!”此时,一位紫袍大臣手持奏牍禀告:
“臣以为,眼下金军士气正盛,我军不宜与之正面交锋。不如以退为进!”
“爱卿的意思是……”
“暂时迁都,避开金军锋芒!”
“对啊!”
“这真是个好办法!”
台下的大臣又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小儿所言,你不觉得害臊吗?”此时,一阵洪亮的声音从一班文臣中传出。紧接着,右相陈康伯走出队列:
“迁都!迁都!你满脑子就是迁都!迁都了,祖宗社稷怎么办?黎民百姓怎么办?你真的要把官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吗?”
“那你说怎么办?”又一位文臣出列斥责道。
“守土保国,抗争到底!”
“我们现在凭什么与金人对抗?”
“猛将如云,将士用命,此为一也,百姓拥戴,有民众基础,此为二也!长江天堑阻挡,难以逾越,此为三也。金军远道而来,不熟悉当地地形,不耐酷暑高温,补给线过长。此为四也!据此四点,我军完全可以与金军周旋,最终击退来犯之敌!”
“哼!金人难道没脑子吗?”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我看你是想让朝廷给你陪葬!”
文臣中的逃亡派纷纷站出来,指责陈康伯。陈康伯昂首挺胸,充满傲气的说:
“我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见风使舵,胆小如鼠的小人。像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站在朝堂之上。孔夫子说过: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官家何曾亏待过你们?大敌将至,你们不思退敌之策,反而要挟官家南逃,这就是你们的忠君之道吗?亏你们还是两榜进士,饱学鸿儒。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这么多年的书,你们都白读了吗?”
“我们这是为朝廷安危考虑。万一金人打来,我们就坐在这儿等死?你难道想让靖康年间的悲剧重演吗?”
“我想请问,临安城防坚固,重兵把手。万一临安也丢了,我们还能去哪里?哪座城池又能抵御金人的进攻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了!”宋高宗站起身来,挥了挥手:
“陈爱卿,既然你力主守土,那朕便再信你一回。你有什么退敌之策吗?”
“臣有四策,可抵御金人进攻。其一,增派刘锜为荆南军,兵发重流抵抗金兵;其二,分画两淮之地,命令诸将组建民间团社,各保其境;其三,针对刘宝部将骄卒少难以独挡淮东,积极增援,加强城防;其四,沿江诸郡修城积粮,以稳固内地。”
“好!好计策!”
“官家,微臣愿意相信陈大人!请官家下旨,整顿军备,守土保民!”
“臣赞同!”
“臣也赞同!”此时,主战派纷纷走出队列,上表进言,以支持陈康伯的正义主张。
“好!”宋高宗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猛地起身,眼神中充满了激动与喜悦:
“传朕旨意,即日起,边关各地整顿军务,击退来犯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