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个圆圈,一旦踏上这条路,就进入了闭环。再怎么挣扎,也难以改变,那种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的感觉,让人窒息。
若要强行挣脱命运的束缚,开辟新的道路,带来的代价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解晓春极力讨好钱凤霞,原本想来,是因为他感恩他的师父钱挽风,可在钱凤霞收到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件后,一切都变了。
信中写明了钱挽风的死因,死于解晓春的魔功,身上还有冰碴子,让她不免联想到对她极好的两个人——解晓春和言良。她不知道王芷柔也有冰寒真气,她不想再怀疑那个她眼中的仙女姐姐。
当年,钱挽风与上官洪喝得酩酊大醉,妻子孔氏扶着丈夫回房休息,钱凤霞在给爷爷做醒酒汤,一伙黑衣人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为首的黑衣人破门而入,一刀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孔氏,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妻子,上官洪酒醒了大半,他已经因为黑衣人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任妻子黎氏,现在黑衣人又杀了孔氏,此等大仇,让他再也不能忍受,在五竹寺积攒的功德和佛性被他抛之脑后,大开杀戒。
他手持齐眉棍,只一招,便将房间里的五个黑衣人头骨砸碎,再多的杀戮也换不回他的两任妻子,他愤恨地看着房间外的黑衣人,化身索命的厉鬼,勾魂夺魄,一棍接一棍,硬生生砸开了在场大半黑衣人的脑袋。到处都是脑浆,还有碎裂是骨头,与身体分离的内脏,血腥至极,惨不忍睹。
他一路杀,一路寻找钱凤霞与她的爷爷钱挽风。齐眉棍最终停在了钱凤霞的头顶,“你爷爷呢?”他终于暂时压制住了滔天的怒气,声音也和缓了些,看着眼泪汪汪的钱凤霞,问道。
“爷爷不见了”,钱凤霞看到上官洪,像是看到了救星,哭着要他帮忙找爷爷。
他单手抱起钱凤霞,蒙住她的眼睛,不让他看到所剩无几的黑衣人绝望的眼神,以及半柱香之后他们被砸得稀烂的尸体,带着钱凤霞逃回了五竹寺。
方丈元生大师慈悲为怀,收留了钱凤霞,上官洪——见性禅师则因为与魔教教主钱挽风交往过密而被罚杖刑三十,面壁思过。
见不到上官洪,不知道爷爷怎么样了的钱凤霞连夜跑下山,回到了钱挽风和她的住处,她才不相信那些庙里的和尚说的什么“安心留在此处,钱挽风武功高强,没事的”之类的话,他们打上官叔叔的时候那么狠,打得他背都被血染红了。黑衣人的尸体已经没了踪影,连血迹都被清洗,爷爷不在住处。
她发了疯似的找爷爷,身无分文,几天没有吃饭,晕倒在路边,被两个老人捡了回去,那个叫邱彤的老婆婆很是心疼她,要收她当干女儿,对着当家的软磨硬泡,才让她有了容身之处。
一别十余载,好不容易有了爷爷的音讯,却是爷爷的坟墓所在。
她也怀疑过在解晓春和言良对她这么好的情况下,忽然出现了这封来路不明的信件,是不是有人想要挑拨离间,尤其是想起王芷柔那清澈的眼神,温柔的笑颜,她就更加希望这封信上说的都是假的。
怀着这份希望,乌云避月,其他人都熟睡之时,她偷偷溜出了房间,按照信上的描述,找到了那个溪边的无名墓碑。
墓碑旁边有个可容一人通过的盗洞,她知道爷爷的坟墓已经被人刨过,死后都不得安宁。作为前任魔教教主钱挽风的孙女,魔教的大小姐,她向来胆子大,顺着盗洞就梭进了墓里。
坟墓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只是因为盗墓贼的缘故,早已被洗劫一空。她看着爷爷的棺材板已经被撬开,原本封存完好的尸骨被拆解,丢得到处都是,一块写着爷爷名字的木牌倒在地上,满是灰尘。她在心里咒骂盗墓贼不得好死,拿人钱财就算了,连尸骨都要虐待。
每一根骨头都呈现出冰蓝色,与信中描述一模一样,“被魔功吞噬血肉之后,骨头会变得晶莹剔透,而冰蓝色则是因为另一门武功——冰溪溯源——所致。”信中说的如此准确,都让钱凤霞怀疑写信的人目睹了全过程。
掌力袭来,骷髅手印凭空浮现,若是不会武功的钱凤霞挨了这一掌,必定血肉模糊,魂归天外,就算是大罗金仙现世,也无力回天。
“轰”,骷髅手印被一道雪白的剑气斩得崩裂,随后溃散,“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王芷柔剑指黑衣人,有些嗔怒,虽是因为黑衣人竟然出手偷袭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而气愤,问钱凤霞的时候却也难免控制不住语气,钱凤霞以为仙女姐姐怪自己到处乱跑,不敢吭声,心里十分感激姐姐及时出现,救了她一命。
王芷柔没睡着,起来连剑,听到脚步声,偷偷跟了过来,她不知道钱凤霞要干什么,只是暗中观察,并未出声。
三个骷髅手印出现在二人面前,寒气逼人。“是他,一定是他,杀了我爷爷”,钱凤霞发出凄厉的尖叫,王芷柔大概明白了情况,刷刷刷三剑将骷髅手印斩成虚无,又掐了个剑诀,气破太虚,浩瀚的剑意席卷了黑衣人,为了早日报仇,她终究是偷偷修炼了叶青烟留给她的《气破太虚》剑谱。薛浪已死,可黑衣人还没抓到,她还要找出害得她失去了两个师叔,一个师伯的幕后黑手,自是需要强大的实力。她不想依靠言良,这件事,她必须亲自去做。
“这是你爷爷钱挽风的坟墓?”王芷柔连着几道剑气,似虚似幻,逼得黑衣人只能自保,趁着间隙问道,“是谁告诉你来这里的?”
“这是我爷爷的坟墓,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写的字,字迹工整,好像很久以前就写好了”,钱凤霞躲在王芷柔背后的是石墙旁,回应道。她很庆幸,杀害爷爷的应该不是解晓春和言良,爷爷虽不教她武功,可她见得多了,终归是能看出解晓春和言良的武功与这黑衣人的骷髅手印全然不同,再者,若真是解晓春,王芷柔根本打不过。
“天香剑派的《气破太虚》果然名不虚传,刚好克制我这以气化形的大骷髅手”,黑衣人虽不及解晓春那般恐怖如斯,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多时便挡住了王芷柔还不怎么熟练的剑势,并道出了王芷柔的武功路数。
“你怎么知道我的武功?你到底是谁?”王芷柔知道强行使用这刚修炼不久,玄奥无比的《气破太虚》消耗极大,一时半会儿拿不下这黑衣人的话,她和钱凤霞会陷入必死的局面。那人既知她是天香剑派的人,她对于那黑衣人的真面目也愈加好奇,改用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剑法,雪舞飞花,峰回路转,天香剑法一十八式尽出,对于敌人,尤其是这种恃强凌弱的恶徒,她向来不会留手。
虽然没有气破太虚的威力,可熟练的剑法施展起来得心应手,杀意更甚,黑衣人被逼得节节败退。眼见不敌,黑衣人拼着被王芷柔划了一剑,当先逃出坟墓,一掌轰向带着钱凤霞从洞口出来的王芷柔,王芷柔一剑刺出,几道剑芒同时出现,与那骷髅手印相击,这一招恰到好处,既破开了骷髅手印,又避免了盗洞完全崩塌,她带着钱凤霞窜出盗洞,落在地上,再度与黑衣人交手。
杀心既起,剑招便愈加狠辣无情,那黑衣人迅速后仰,堪堪避过这一剑,面纱却被划开,露出一张假面人皮,他还留了后手,下巴被划破,却没有鲜血流出,说明被划开的面皮是假的。
二人相斗,一柄短刀刺向钱凤霞后颈,感受到后颈上滚烫的血液,钱凤霞知道,有人替她挡了一刀。待回过头,只看到养母邱彤倒在地下,奄奄一息。
“娘,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好好陪着妹妹,让我死在这里不就好了,娘”,钱凤霞伸手按住邱彤的伤口,血液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怎么也按不住,在死亡面前,她那稚嫩的双手更本不是一合之将,注定要败下阵来。她一个人来到爷爷的坟墓,证明了杀害爷爷的凶手并不是言良和解晓春,也和仙女姐姐无关,却断送了养育自己十几年的养母的性命。
“这是我欠你的,老天真会开玩笑,在我知道你就是魔教前任教主钱挽风的孙女,魔教的大小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欠你的,怎么都还不上了。当年,我嫌弃当家的没钱,他为了讨好我,到处挖坟。他挖遍了附近所有的坟墓,乱葬岗都去了好几回,终于,在这溪边,挖到了这座从外面看着不怎么起眼的无名坟墓,拿走了里面的金银财宝,踢倒了里面写着‘钱挽风之墓’的牌子,为了拿走他身上的金戒指,嘴巴里的夜明珠,损毁了他的尸骨。一夜之间,我们发财了,以为是命运眷顾,上天垂怜,在菩萨面前谢了又谢,发誓会积德行善,回报老天的馈赠。所以我在捡到孤苦伶仃的你之后把你当亲生女儿养大,希望能为亲生的静儿积点福报,不曾想,遇到了钱挽风的孙女,报应加在了静儿身上。我们,我们对不起……照顾好,你,妹妹,她,什么都,都不知道……”邱彤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说话也接不上来了。
“别说了,娘,您别说了,秦姐姐一定能救你的,您会没事的”,钱凤霞涕泪横流,一下说“您”,一下说“你”,直到邱彤垂下了想要抚摸她的面颊的手,双目再也睁不开,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娘,您说话呀,我听着”,钱凤霞看着没了生息的养母,又希望她能像刚才那样凭着一口气和她说话,直到秦梓沐赶来救她,可邱彤再也没有了声息,秦梓沐也终究没有赶来。其实她也知道,秦梓沐根本不知道她出来找爷爷坟墓的事情,秦梓沐以为她还在房里睡觉呢!要不是王芷柔没睡着,看到她一个人跑出来,此刻的她,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也许要好久才能被找到。
自从云弑分为云剑和弑剑,上官云开彻底释放暴戾之气与解晓春一战,弑剑上的暴戾之气没了禁制封锁,愈发狂躁,上官云开难以压制。秦梓沐每天守在上官云开身边,寸步不离,用银针封住他的经络,替他引导着体内的暴戾之气,不让其到处逃窜,又求解晓春帮忙暂时压制弑剑,言良和王芷柔轮流帮忙她清理逃窜的暴戾之气,忙得不可开交。几日下来,心力交瘁,不曾注意到钱凤霞和被言良换下去休息的王芷柔都不见了。
苏静半夜醒来,发现姐姐和娘都不见了,四处寻找,实在没办法,跑去找言良,哭着说姐姐和娘都不见了。言良陪着她找遍了几人的房间,才发现被他换下来休息的王芷柔也不见了,到处询问,才从守夜的魔教弟子那里听说王芷柔出去了,那人说:“圣使大人要我不要发出声音,说她会保护好大小姐,我不敢阻拦”。
问明方向,言良让守夜的弟子照顾好苏静,安慰她说他会把她姐姐,她娘亲和王芷柔找回来的,便一人前去寻找,却不曾想见到了钱凤霞抱着邱彤尸体痛哭的,王芷柔陷入苦战的一幕。
王芷柔以一敌二,原本的优势荡然无存,处处凶险,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处伤口,鲜血染红了白衣,她咬紧牙关,发誓就算死也要拉这两个黑衣人陪葬,苏静本就可怜,又失去了父母,万不能再失去姐姐,尽管她已经不知道这个姐姐还会不会疼爱妹妹。钱凤霞同样可怜,可她没时间多想,只能冷静下来,与两个黑衣人殊死相搏。
冰刺从王芷柔旁边飞出,挡住了又要前冲的两名黑衣人,言良加入战局。
“为什么?等了十几年,等到爷爷的死讯,刚知道杀害爷爷的不是大哥哥言良和解晓春,命运却又跟我开了个玩笑。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养了我十几年的父母是因为刨了我爷爷的坟墓,损害了他的尸骨,才变得有钱,才有想法积德行善,也才有能力养我,这么说来,我也是靠着爷爷的陪葬品才能长大的?二老养了我十几年,将我视为己出,我不该怪他们的,乱世里,盗墓很正常,我咒骂盗墓贼不得好死,结果,养父被乱刀砍死,养母被一刀毙命,我的嘴巴是开过光吗?”钱凤霞要疯了,不知道该怎么和妹妹说,该怎么照顾好妹妹。手里摸到了一只毛笔,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纸,纸张和信件所用的一模一样,毛笔是养父的遗物,“信也是养母写的,她知道了我与爷爷的血缘关系,想要告诉我爷爷在哪里,还想要帮我找出杀害爷爷的真凶,只可惜她想错了,真凶不是她想的解晓春和言良。她是不是看到仙女姐姐跟着我,才偷偷跟出来的?她以为仙女姐姐会帮言良灭口吗?……”她彻底傻了。
命运是个圆圈,一旦踏上这条路,就进入了闭环。再怎么挣扎,也难以改变,那种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的感觉,让人窒息。
若要强行挣脱命运的束缚,开辟新的道路,带来的代价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她怀着希望,希望杀害爷爷的另有其人,命运眷顾,果然如她所想,可命运也很坏,让她知道了更多的真相,却没能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自己视为己出的养母死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