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散去,敌军少了一大助力,又见五竹寺久攻不下,便暂时退去。只是这一战,又苦了山下百姓,虽然早就被疏散或上山躲避,可他们的房屋被外邦人毁了大半,要重建不知又要花费多少。
言良混在人群中,和老百姓一起,来到了外邦人退却后的村庄,真就鸡犬不留,只剩下一片废墟。这些都只是普通老百姓,没有天蝎堂那边雄厚的财力,想要重建,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行走在废墟里,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仇四很可能还在附近,此地离五竹寺还是有些路程,若是他表现得与寻常老百姓大不相同,很可能被人发觉,到时不但自己倒霉,还可能会害了这里的村民,还是先隐藏行迹,再找机会尽早离开的好。
一路上看着流离失所的百姓,言良不禁回忆起当年他家里被洗劫一空的景象,这世道,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快意恩仇倒也罢了,可是多少人却不得不因此受到牵连。正道弟子能做到的,也只是提前疏散他们罢了,再回来,如若重建,必然耗费不小,但下次外邦人再来,难道又要重演一次悲剧吗?
走着走着,言良突然看见一个身影,一个他曾经做梦都想要杀了的人,后来发现不应该杀他,也杀不了他。看到这个身影,言良突然放下心来,快步走了过去,他也应该早就发现自己了。
那人扇着扇子,直视着言良,突然有些欣慰,“我原本以为,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就算遭逢变故,也放不下身份去打扮成这样,看来,我想错了”。
“教主如此地位,都能说出自己想错了这样的话,我又能要什么面子呢?”言良对着解晓春行了一礼,他渐渐已经接受了解晓春给他的身份,魔教四大圣使之一,只是说话这块儿,他改不了,他可以穿着破破烂烂,再满脸污泥,但他不能卑躬屈膝,对于解晓春,他除了将之称为教主之外,与其他人无异,并不会把他捧得多高。
“哦?不过先不说这个,仇四海是不是在追杀你”,解晓春收起折扇,往言良后方不远处看去。
“是,不过既然遇到教主,那他便不敢怎么样了”,看到解晓春的眼神,言良突然明白,仇四海已经锁定他了,若不是解晓春来得及时,他那点技俩,恐怕还是要跟仇四海拼命,到时且不说自己很可能会死,就连周围无辜的路人,恐怕都要平白无故送了性命。
“现在出手,他会找路人当挡箭牌的,先放过他,走吧”,解晓春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很想追上去杀了那两个正在逃跑的仇四海,可是他真的不想波及到无辜的百姓。
言良跟在他身后,见他熟门熟路,很快便带他走出了村子,不禁感慨自己还是太嫩了,他第一次来到密林后面的村子,不认得路,又不能原路回去,便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也不能问路,那样就暴露了他不是本地人的事实,仇四海很可能就此锁定他,尽管仇四海最终还是不知道靠什么锁定了他。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好多年没回来了”,解晓春突然停在离村子二里地的一处茅屋前,怔怔地出神。
“教主”,言良叫了他一声,才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不必担心,我来之前,白鹇已经传信于我,外邦已经暂时退去,你在意的几个人都没事”,解晓春转过身,眼色平静,“只是,你失信了,为什么不听劝?”
“我……到底是被仇恨侵蚀了心智”,言良突然有了一种放错后被家中长辈责问的感觉,虽然解晓春与他并无血缘关系,虽然解晓春的表情不像是责问。
“你的冰溪溯源还不完整,暂时不要单独和仇四海硬碰硬,更何况是两个。我也一直没弄懂,毕竟是你家里的功夫,我不得要领,不能再指点你,只能靠你自己领悟。当然,你要学我的功夫的话,我自会相授,只是你肯定不会放弃你自己家的功夫,毕竟当年,言家的冰溪溯源,在江湖上威名赫赫”,解晓春说到这里,突然就说不下去了。若非冰溪溯源名头太大,而言家上一代又没有人能将之练至大成,也不会引来那么多祸端。
“我知道,可惜我天资愚钝,始终不能补全冰溪溯源,不能继承家学,也没有余力去学其他功夫”。
“你与上官云开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你专精一门功夫,除了因为王姑娘学了些天香派的武功之外,便再不涉及其他别派武功,我很欣赏你这一点。走吧,我只是回来看一眼,我们该回去了”,解晓春突然转了个话题,往前走去。
“上官兄大才,能将数门功夫合而为一,再以此为根基,自创剑招,我这样的,就只能守着这点家学了”。
“勿要妄自菲薄,若非暴戾之气,他也不比你强”,解晓春有些无奈,看起来言良还真觉得自己的资质比不过上官云开,年少的骄傲让他有些不自信,若失了信心,他往后的路会更加艰难,是以多加劝慰。
……
解晓春与言良一前一后,边走边说,几个时辰才回到五竹寺。一路走来,言良突然明白他为何会觉得解晓春像是他家中的长辈,自他孤身一人开始,一直在暗处关注着他的,就是解晓春啊!像是你出去远行,你的父母一直想要知道你的近况一样。就连他为了躲避仇四海的追杀而四处逃窜,解晓春也亲自来找他,像是要接他回家一样。
那是一种他孤身好几年后突然发现他还有一个长辈,在他身后,看着他的感觉,让他有了一种归属感,自己会慢慢接受解晓春给他的身份的原因吧,尽管这个身份与他原本想要除魔卫道的想法不相符合。
王芷柔听闻言良回来,飞奔到言良面前,细细看了一遍,知道言良出来满身污泥,衣衫褴褛之外并未受伤之后才送了口气。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抱歉”,言良知道王芷柔敏感,自己不等她就离去,差点让仇四海杀了,违背了自己答应她的事情,也没有遵守白鹇要他做的事情,实在不该。他看着王芷柔那张冷艳出尘的脸上满是关切,觉得她外表与性情不符,乍一看是个冰山美人,可实际上是个敏感的神仙姐姐,这是钱凤霞和苏静眼中的王芷柔,也是他此刻看到的王芷柔。
如果他还属于什么地方,属于什么人,大概就是言家废墟,天蝎堂,还有眼前的人了吧。
这般想着,他突然明白了,冰溪他已经掌握得很好了,所谓溯源,不就是要寻找源头吗?上次他找到了一丝诚心正意的源头,但还是少了点什么,只是以报仇为目的的诚心正意,让他少了些归属感,因为以前的归属,即言家,已经没了。现在的他,该寻找自己的源头,寻找那一份归属感,有归属就有源头,冰溪溯源也就完整了。
“你没事就好”,王芷柔抱着出神的言良,突然觉得他的内力有了一丝变化,但她说不清楚,她抬起美眸,只看见言良的眼里满是欣喜,像突然回家了一样的欣喜。
或许,人总要有归属感,就像山下的百姓想要重建自己生活的村子一样,就像解晓春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看看一样,就像言良突然觉得自己属于什么地方,属于什么人一样。
解晓春也注意到了言良的变化,想起自己在外面那么多年,这趟回去,看着已经被别人修葺并居住的茅草屋,颇有感触。原来,自己连小时候的家都没守住,记忆也渐渐模糊了。他倾力建造的天蝎堂,到底是没有一个亲人的地方,找不到独属于小时候家里的那一份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