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深秋的晨雾还未散尽，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的塑胶跑道已经蒸腾起白气。樊振东做完第三组折返跑，弯腰喘气时瞥见看台阴影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李艾正举着长焦镜头拍晨训素材，央视的蓝色羽绒服领口立着，遮住了半张脸。
他故意把矿泉水瓶踢到跑道边缘。捡瓶子时手指快速在塑胶地面上划拉——晨露凝成的水痕是个歪扭的爱心。看台方向传来极轻的快门声，镜头反射的光在他脸上扫了一下又迅速移开。
午餐时队在食堂看技术录像。画面放到男团决赛关键分时，樊振东突然暂停：“这里机位角度有问题。”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他上前指着背景里某个模糊的轮廓：“4号机位当时应该再左移15度，才能避开挡板反光。”
录像师愣怔时，他的手机震了。李艾发来张监控截图：正是他刚才指点屏幕的样子，配文：「樊指导改行当导播了？」照片边缘露出半截她的麦克风，防风罩上沾着食堂的辣椒油。
下午力量训练到一半，队医突然喊他做专项检测。樊振东推开医务室门时怔住——李艾正坐在心电图仪前挽袖子，央视工牌挂在诊疗床边晃悠。
“台里要做运动员康复专题，”她抢白道，电极片粘在手腕上像奇怪的饰品，“借你们队医室拍点空镜。”
队医笑着递过检测表：“巧了，刚说缺个对照组。”樊振北低头填表时，发现铅笔刻着小小的CCTV台标，橡皮擦还带着蜂蜜的甜香。
心电图仪发出规律的嘀嗒声。李艾突然对着镜头讲解：“运动员静息心率通常较低……”话音未落仪器突然发出蜂鸣——屏幕上的曲线变成密集的锯齿波。她慌忙去拔导线，被他按住手背。指尖相触的瞬间，心率数值从58飙到112。
“仪器没问题。”樊振东指着检测窗，玻璃反光里映出两人交叠的手影。队医端着枸杞茶淡定路过：“正常，测心率时不能笑。”
真正独处是在器材储藏室。李艾来补拍球类特写时，门锁咔嗒一声轻响。樊振东正站在梯子上取新球，低头看见她镜头对着自己：“央视现在拍库存管理？”
梯子突然晃了下。她下意识伸手扶住梯脚，话筒磕到货架震落一盒乒乓球。白色小球哗啦啦滚落满地，有几颗蹦跳着亮起莹绿光——是全运会那批夜光球。
黑暗降临得猝不及防。总电闸跳闸的瞬间，储藏室陷入深海般的黑。樊振东摸到她的手时触到冰凉的话筒，金属壳体上刻着凹凸的纹路——是句「小心梯子」的盲文。
夜光球在脚边旋转，绿光照亮货架深处的纪念品箱子。李艾突然轻笑：“你猜这段要是直播……”话音被截断在某个突然贴近的温暖里。黑暗中响起乒乓球被压扁的轻微爆破声，像谁的心跳漏拍。
应急灯亮起时，她正弯腰捡散落的电池。樊振东从梯顶纸箱里抽出个东西——去年世界杯的纪念球拍，胶皮上印着央视台标，手柄缠着蓝白相间的拍线。
“器材组说有人订制的。”他把球拍递下来，握柄处刻着经纬度：正是全运会器材室的坐标。
走廊传来队友找人的呼喊。李艾突然踮脚从他卫衣帽兜里摸出颗糖，糖纸剥开露出巧克力奖牌，金牌背面刻着新日期：「11.7·央视演播厅」。
后来全队去看技术分析录像，屏幕里突然插进段陌生镜头：摇晃的画面里是储藏室货架，夜光球滚成绿莹莹的星河。有双手正在缠球拍握柄，蓝白线绳绕出木棉花纹样。视频最后闪过帧心电图报告，心率数值被红圈标出：「112次/分钟」。
满屋哄笑中樊振东低头看手机。李艾的新消息是张电箱照片，总闸开关贴着央视台标贴纸，旁边手写：「设备已修好 心跳没修好」。
窗外暮色渐浓，训练馆亮起暖黄灯光。他对着玻璃幕墙整理衣领时，看见反光里她正站在二楼看台。镜头对着空无一人的跑道，相机屏幕却映出他身影——就像那些心照不宣的瞬间，永远有个机位只为一个人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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