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灯光在靠近水面的地方层层叠叠地亮着，可能是离得太远了，那些过亮的光仿佛是嵌入图景的劣质光效，就连在水中的倒影也随着风推动水面的波纹消散了。
贺峻霖第一次看向对岸的时候，脑海里想的是“不过如此”，但他还是朝镜头弯了弯眉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用肩膀小幅度地撞了撞身后紧紧贴着的胸膛，“拍着呢”他说。
他其实不确定这句话有没有说出口，又或者他只是在脑子里这么想，毕竟风这么大，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拍呗”，但他听见身后人这样回答，这两个字仿佛是通过胸腔的共鸣传达到他的心脏，连同胸口滚烫的温度一起传了过来，他没再应声，只是往上提了提口罩，仿佛要把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埋得更深。
那只胳膊依旧在肩膀上搭着，好像今天一整天都是这样，但此时此刻，贺峻霖却觉得它前所未有地扰乱思绪，或许是因为那只垂落的手离自己的手太近，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他不愿深究。
他原本想，不过如此。这个早些时候他曾向往来看一看的地方，不过如此。那时候他几近固执的想要下车，这是严浩翔离开的三年里，他离他最近的一次。他想要踏实地踩在这里的土地上，沐浴在同一片风里，或许这样可以感受他的痕迹，又或许能离他更近一点，他也不知道，这听上去太荒谬了。可是他告诉自己：
我只不过想站在黄浦江边，吹吹风罢了。感受一下这里是不是比南滨路更美，黄浦江上的江风是不是比嘉陵江上的更加软和，而又沁人心脾。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他也许就能多说服自己一点点，可即使是这样小小的愿望，当年也没有实现。
现在他无法再继续想下去了，他很乱，乱到在脑中居然响起了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
一下一下，有力地撞击着脑神经，他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脚下加快步伐走了两步，风钻进他背后衬衫的那一瞬，他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原来，严浩翔揽地也不是那么紧，他想。
他和其他兄弟们一样，走到了江边的小路上，却和他们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余光里，他看到严浩翔跟了上来，趴在栏杆上，静静地望向江面，于是他也转过身 ……
后来，人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会说，他在想严浩翔曾经在这里交过的朋友，黄浦江的晚风会把那个男孩儿的故事都“告诉”他。可实际上，只有贺峻霖知道，他没有。准确地说，他什么也没想。他只是朝着远处发呆，发着发着，也会觉得，那灯也是有些好看的，比如说挺有层次感。
今天是严浩翔的十六岁生日，贺儿其实是很高兴的，特别是当月光摩挲着晚风，将涤荡的江水洒着霓虹送到脚边的时候，他回过了头，不料却撞上了严浩翔的目光，他们相视一笑，就又都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顷刻间，又或者有一缕水波从江岸那头传到这头这么久，他们同时开了口，“我来这边”（严），“其实之前”（贺），随后没有停顿地，贺峻霖继续了他的话，而严浩翔停了下来，如从前一般默契。
他说，他曾想来外滩边上逛逛的，却没有机会，但这次有了机会，还挺轻松，好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他低下头，故作轻快地问了句，“您觉得呢？”之后他们琐琐屑屑地聊着，从远方的景聊到想去的餐厅，再到严浩翔说他要更加努力，明明没有什么关联的事情，都成了十六岁这一天的话题，姑且把这些命名为感慨吧。
贺峻霖沿着江岸悠悠地迈着步子，他知道严浩翔跟在身后，他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习惯了被这里的江风完全拥抱的感觉。他其实说不上来，这黄浦江的晚风与嘉陵江的有什么区别，但就是不同。他又想起严浩翔刚刚的回答：
“是很轻松啊，我来这里很多次了，白天就发发呆，看看来往的各种车，然后想，在重庆，自行车可蹬不了这么猛。晚上的话也来，想想自己哪里还可以进步，甚至偶尔会问自己为什么来，以后要去哪儿，有时候其实也想不出个啥，想着想着就忘了，就和现在一样轻松。”
很认真的回答，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提起从前，贺峻霖想。
不知不觉中，严浩翔已经走到了贺峻霖的身侧，“要不要问问他们吃不吃冰淇淋？”“算了，买回去他们肯定吃。”严浩翔这一个自问自答，让刚刚转身的贺峻霖刹住了车，却在口罩下弯了弯唇角。
你看，他明明是跟上来离开的那个，却临时起意，为贺峻霖找好了理由，铺好了台阶，仿佛忘记了刚刚的饭桌上他们喝了多少酸梅汁，尤其是张哥和马哥的白开水酸梅汁混搭喝法，哪里吃得下冰淇淋。
风依旧劲劲儿地吹，吹皱了严浩翔的白T，吹鼓了贺峻霖的衬衣。突然，贺峻霖停了下来，转身往远离小狗的方向后退了两步，等他再次回过身的时候 就看到了严浩翔拦在自己身前的胳膊。他听见他问，“怕吗？”于是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严浩翔还在往后递的胳膊，算作回应。想起镜头后，他立马收起了手，只留下微绻着的，颤动着的指尖，在空气中不小心暴露了他的不知所措，以及，心动。
其实他们没买到冰淇淋，店铺已经打了烊，但贺峻霖的心底就是涌起一种不可名状的开心，没由来地，让多巴胺从囊泡中加速释放，他的脚步愈发的轻快，甚至踏着踩下后跟的帆布鞋蹦跳起来，他突然很想奔跑，迎着风跑，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后来，他就好像一直在跑了，摘了口罩跑，笑着跑。不过在他的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拿着两支玫瑰花往车上跑。
他记得回到车上的时候，手心全是汗。于是他换了一只手拿。他知道严浩翔为了报答指路姐姐买下的玫瑰花送给了所有人，但他同样为自己也收到两枝而感到快乐，并且珍视。
“这两枝是那一整束里最美的，”这是贺峻霖闭上眼睛睡觉前，看着床头的两枝玫瑰花，留下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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