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春天开过的花凋谢,一波一波的麦浪在田野间涤荡,然后腊月的霜雪飘降,遮盖住了来年愈发的幼苗。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她和怪人阿罗最后的一年是个闰年。时间过得很慢,如小小的蜗牛在树脊上爬。她数着一天一天的日子再过,又仿佛回到了很早以前的那般孤独。但是她意外地不痛了,她猜想,大约是又怪人阿罗陪在身边,那病已经治得透透地好了。
这下,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去想念他回来了。左右,怪人阿罗在自己心中的定位一直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她好像只是把那个长相不似凡人的男子当做自己救赎的工具一般。
大概,她为怪人阿罗掉的眼泪,就是他们之间最后流逝的情分了吧。
是彻彻底底地再见了,怪人阿罗。
宫瑞雪如是安慰着自己,她才可以稍稍缓去心里空荡荡的异样感。
这年夏,她十八岁。
父皇已经垂垂暮老,病重在床。偏偏地,西北地区传来了边境冲突,一支势如破竹的苏戎联军直取西北要塞之地,相继沦陷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咳——咳咳……”
年老的斯国国君一手掩着唇,长顿一声,又开始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起来。
“父皇……”宫宇躬着腰行礼。
坐在床槽边的宫瑞雪帮她的父皇掖了掖被角,看了哥哥一眼。
“西北又来战报了?”
“启禀父皇,西北三戍地区已陷,敌军南下,欲夺蜀口。”
“蜀口……咳咳——咳咳咳……”他极其费力地咳嗽着,宫瑞雪急忙拍着他的背顺气,又倒了杯水,递给父皇。他轻轻地咽了一口,随后抬起因年迈而浑浊的眼睛,望向站得笔直的宫宇。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现下朝野乱成一片。你却还执意不肯登基,又不肯纳妃留后……你这是要让我们轩辕氏一脉断了传承吗!”
“还望父皇恕罪,儿臣愿亲领军师西北平定战事,垦请父皇批准。”
“人家打仗,你去凑什么热闹!那边我已托付给了煞凌大将军,你就好好地呆在宫里!先把你的终身大事定下来再说!”
宫瑞雪又给父皇顺了顺气,她赶紧给哥哥递去一个眼神。
宫宇缓缓地点点头,他说:“此时就由父皇决议吧,儿臣……都听父皇安排。”
“好,咳咳——就张宰相嫡女……你退下吧。咳咳——”
待宫宇退出寝殿,年老的国君又猛地咳嗽起来,那纤尘不染的帕子上沾着丝丝血迹。
“父皇……你……”宫瑞雪不安心地攥紧了帕子,她将手悄悄地伸到那只布满皱纹的手背上。却被她的父皇呵斥了一顿。
“胡闹!你难道想篡天改命不成!”
“可是……我,我可以做到的。父皇,这些年我一直都有好好练习,绝对不会出岔子。”
年迈的皇帝望着这个缺失了十五年父爱的孩子,内心很自责。他和最爱的人生的最爱的宝贝,倘若没有那场兆势,或许所有人都不会离他而去。
“阿雪,这是不可取的,这份力量也不是该这么用的。父皇老了,自当归去,人的死生哪可以违背天命。”
她默然地点点头,随后,把那染了血的帕子丢入暖洋洋的炭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