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肆意的冲刷着世间的一切,卷席着污秽和纯净汇入下水道。北方经历了连续的大旱之后的雨带着凌厉,落到地上,混合着蒸发的雾气,纷纷扬扬的漂浮在油柏路面。
林时打着一把折叠黑伞,在雨幕中穿行。
瓢泼大雨的天行人几乎没有,路两旁的小商贩早早收摊了。一辆出租车飞速驶过,在林时面前摇下车窗:“大下雨天的,小伙子你上哪啊?”
林时瞳孔偏淡,近乎剔透的一澈见底,声音带着岁暮天寒的味,淡淡道:“公安局。”
出租车司机嘴快:“这天去公安局干什么啊,遭罪啊。”
“去自首。”
“哦,自首啊。”出租车司机刚准备打开门,突然浑身一颤,“去自首啊,那你慢点,我先走了。”出租车在路面上打个滑飞快的离开了。
一骑绝尘,瞬间不见了踪影。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随之而来的是摇天动地的响声。一小男孩赤脚从林时身旁跑过,林时脚步一顿,回头看这他的身影,眼里带着隐隐约约的茫然。他肤色偏冷白,淡蓝色的血管几乎清晰可见。小男孩转入一胡同,消失不见了。
“喵~”老神在在之间,一黑白斑点的流浪猫蹭进林时的伞下,翻过白色的肚皮讨好他。
林时面无表情的看着它,也许是二十多年未有过的同情心萌发,他蹲下身,还没等他伸手,小猫与林时对上眼了,两双颜色都偏浅的瞳孔你来我往,小猫一个轱辘爬起来,浑身毛冲冠,声音颤抖着,“喵喵!”四只爪子猛抓地面,赶快跑了。
林时自小不被动物喜欢,蚊子见了他都离得远远的。
“喂,时哥,你到了吗?”电话里的声音叽叽喳喳。
“快了。”
王涛无语道:“一个小时前你就和我说快了。”
“那慢了。”
“算了算了,大哥你到公安局去找副局啊,他负责这一批心理辅导员人员录入。”王涛急急忙忙说,“我得去开会了,辅警也是警,为人民服务!”
林时曲手拿着手机,听着里面的忙音,感觉自己来了就是个错误。大学读的公安学校的犯罪心理学,对心理学不太感兴趣,但对犯罪颇有研究。一般机关单位不招收心理学闲人,一直待业在家,靠父母的地产生活。赶上王涛部门要心理学人员进行辅助侦查,他便稀里糊涂的被王涛拉来了。
国徽之下,庄严肃穆,林时抬头看着县公安总局的大楼。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想压下去都无能为力。
“你不适合学心理,你本身心理就有问题,我要不要帮你联系学校转一下专业。你学心理只会对自己的治疗产生抵抗作用。”老教授看着自己的爱徒苦口婆心的说,“毕竟犯罪心理学并不是教你怎么犯罪。”
林时合上雨伞走进公安局。
去找,副局。
他环顾四周,看到一身穿蓝警服的男子倚在椅子上在看文件,与周围忙忙碌碌的情形格格不入。
林时轻拍了拍他:“你好,我想问一下副局办公室在哪儿。”
秦让抬头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他微微一笑说:“二楼左拐第二个房间。”
“谢谢。”
当林时走到二楼左拐第二个房间时,他站在女厕所门口眉心突突的跳,这是公安局,不能动武。去他妈的公安局,镜子不擦不明,傻逼不打不行。
他走下楼梯,站在秦让面前,冷冷的说:“想死就吱声。”
秦让合上文件,挑眉对林时说:“活着多好,干嘛想死。”
林时一手拽起秦让的衣服领子,刚准备抬手给他一拳,就听到身后自己发小王涛那咋咋呼呼的声音了:“在公安局动手,是对自己和社会不负责任!”
“你有病?”林时放开秦让,一脸不耐烦的对王涛说。
王涛身后跟着李同庆副局:“这就是新来的心理辅导员林时吧,介绍一下,我是西城区公安副局长,李同庆,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刑警特派员,秦让。”李同庆笑道:“你们俩小年轻血气方刚,很正常,以后要和谐相处啊,你们还在一个办公室呢。”
一个什么?一个,办公室?!林时嘴角一抽,当即想转身走人。
“先熟悉一下环境吧,下午准备工作了,一来就参与工作,也是对自身本领的一个锻炼。”李同庆正色道。
“是!”秦让敬礼。
李同庆笑骂一声臭小子,也加快步子上楼了。
警局一片忙碌,笼罩着紧张的气氛。外面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在玻璃上划过一道道裂痕。
“四月十七日晚,接到群众报案,西城区下辖渠县嘉禾乡小水库里浮起几块人体碎块,经查证,属人体碎尸。”王涛一脸凝重的说。
王涛说:“已经进行了初步调查,但,各种因素影响很难有进展。”
“现在正在进行总署案件分析会,去听听吗?”秦让歪头对林时说。
“嗯。”
总署报告厅气氛焦灼。
总署负责人报告:“嘉禾乡位于两镇交接处,每逢集市,人流量众多,发现的尸块存在于小水库中,小水库中有u字形小岛,可以很明白的看出来,这是一起恶性凶杀案。”
秦让和林时坐在报告厅最后,秦让打开手里的文件,悄声指着几幅尸块图对两个人说:“第一块尸块在涵洞旁发现,是人体下肢。”他看林时一脸认真,微微一笑,情声说:“同事,认真听啊。”
林时冷冰冰的说:“谢谢提醒。”
“第二块在垃圾堆旁发现,是大腿。”
王涛觉得自己的警魂熊熊燃烧,指着第三幅问:“这是哪儿啊?”
林时冷冰冰的说:“臀部。”
“什么?”王涛没听明白。
秦让笑着看着林时皱起的眉毛说:“第三块在u形岛旁边,是臀部,你也可以说是屁股。”
“刚发现时,村民以为是猪尸,便一直没有报案,直到有小孩在水库边玩耍时,发现水库旁树下有人体躯干,才认出是人体。”
林时问:“分析躯干鱼人线了吗?典型的凶杀案。能判断死者年龄吗?”
“已经分析了,还没有找到头部,分辨身份和年龄有些困难,但根据肺部情况,基本可以断定是三十岁以上的男性。”
“进行身份认证了吗?”林时看着秦让右手上厚厚的一层枪茧发了一会儿愣。
“正在进行吧。不过还没有进展。”秦让摩挲纸页说。
总署严肃的说:“自从发现尸体以后,村里就处于一种恐怖气氛的笼罩之下,这一案件严重挑战了人民大众的安全底线,必须尽快破案,给死者一个交代!”
秦让说:“下午可以去现场进行勘察,去看看吗?”
“捞不着去啊,级别不够啊!”王涛抓抓头发,苦恼的说。
林时一字一顿的说:“辅警。”
“辅警也是警。”
秦让桃花眼含情,笑着说:“那没办法了王警官,那么,林心理辅导员要去看看吗?”
“我不太行吧。”林时有些疑惑,辅警级别不够,他一心理辅导员级别就够了吗。
秦让说:“为什么不行,我俩警局闲人,不能光吃国家粮吧,也要为行政工作做出自己的贡献吧。”
雨渐歇,风中夹带着湿漉漉的触感,一整条鱼腥的街道间杂着皮鞋摊皮革味,周遭叫嚷着贩卖声。
没有人会随随便便有特权。副局的态度,手上与年龄不相符的枪茧,随便进出报告厅,秦让只有可能是家庭赋予的背景。林时站在出租屋门口,看着破旧的门板,一直没有推开。
“我和你嗦哦,这个问题,就是你大爷没有交钱哦,妹妹陪你,有来有往哦。”娇啧啧的声音让林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他妈再说一遍,我是一家之主,你个死娘们......”
林时落荒推门而入,他倚在门上,崩溃感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一切的总和就是自己曾经所经历的。四周都是铜墙铁壁,逃不掉。他突然就觉得站不住了,无比的后悔租这间房子。和当初飞也似的逃离父母名下的地产那种感觉是一模一样的,本意租小破屋图清静,但无奈事与愿违。
再找一间吧,他打开APP,看到一家:四周无人,以清静著名,乱市中的清静之居。
嗯,和心意。
“你好,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林时打字:“租房子,不求配置,周围人少一点。”
“为你找到一间。除对面有一户不长年在家的租客,整栋楼几乎没有人租住。”
林时看着不在家、没人,心中一动,天助我也!“什么时候看房子?”
“下午业主有工作要忙,晚上可以约吗?”
头一回听说晚上看房子的,林时手指在桌子上有规律的敲着,“好。”
“我们在清华锦园竭诚为您服务。”
林时有轻微的洁癖,家里几乎没什么家具,整个房间一尘不染。他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剁掉,抛弃,如果是我,我会做的比他干净吗?三十多岁的男子,在死亡面前爆发出的力量,自己能控制吗?分割时,是什么感觉?林时剔透的眼睛似一碧蓝色的深海,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