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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来客栈

梦缘江湖

隆冬时节,塞北之地。

一辆马车自南而北呼啸而过,两匹良驹并驾而驰,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留下两道辄印,不多时,再被风雪掩没,不留一丝痕迹。

这里本是出入平峡关的要道,寻常时节,两地商客往来经商,都要经过这里,人潮如涌,商旅络绎,入冬以来,边防戒严,来往客商渐渐稀少,便显得寂寥了许多。

雪落下后,茫茫银色,平原变雪原,俨然与天地相接。

驾车的男人为了御寒裹了一身皮袄,戴一顶狼皮的帽子,帽檐压的低,恰好能让眼珠子露出来。

“许久没来关外了,这该死的天气。”

冷风吸到嘴里,让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紧了紧领口,不至于让雪风灌进来。

李沐风伸了个懒腰,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两拳长短的酒瓶,贴在耳边,轻轻摇晃,酒味香醇似乎靠近瓶身便能闻见,啜饮一小口,回味绵长。

“走了多久了。”声音不大,略显慵懒,车外人刚好能听见。

“有半日了,天太冷,风也大,马儿跑不快,估摸着,天就快黑了。”男人应和道。

“是啊,天要黑了,荒郊野岭鲜有人迹,咱爷俩得在车上歇一宿了。”车内人漫不经心的掀起帘子,朝雪原上扫了一圈,抬头看了看天空,懒洋洋的说道,之后又迅速放下车帘。

一股寒气循着袖口直钻进心窝里,冷!

车内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是车里面暖和。”中年人笑了笑,惬意的靠在狐裘铺着的软榻上,“还凑合。”

抻了抻身上蓝靛色的袍子,一抹欣然的笑容浮上面颊,眼角的皱纹随着笑意挤到一块儿,两鬓微霜,短髯长须,俨然富家翁的模样。

袍身花绣精致,针线细密,寻常绣娘是做不来的。锦袍的领口和袖口镶着金边,腰间系着一条嵌着宝石的腰带,装束着实华贵。

闻言,驾车的男人耐不住了,顿时满脸不可言说的神色,冒着风雪赶车本就很让人心情不好,现在,更加不好。

——谁让自己是徒弟呢。

——天寒低薄暮,朔风劲且哀。

男人蹙了蹙眉,“哎!”长吁一口气。

可惜,车里面的人看不到。

“要我说啊,上面交待的任务,可是足足给了半年的期限,您老何必挑这数九寒冬的日子!”

男人摇摇头,自顾自的抱怨起来,扯动着手中缰绳,想让马儿跑的快些。

“这方圆十几里,连一只鸟都没有,万一……我是说,万一蹦出来几个塞外高手,我也挡不住啊!”

“要不,我来挡?”

男人干笑了两声,可又无可奈何。

“自然是不能!先生温文尔雅,国之重器,打打杀杀这等粗活当然是我来做了。”

李沐风不禁笑骂。“你小子,油腔滑调,平日里懒散惯了,这么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不是徒儿埋怨,塞外苦寒,我是担心您的身体!”男人抓了抓脑袋,狡辩道。

“呦,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孝心。”

“师父,您这么说,弟子可就心寒了。平日里可是我在您面前鞍前马后,怎能不算孝心呢?”

男人刻意在“我”字上加重了音量,隔着车帘似乎也能瞧见脸上委屈的模样。

听车内人没理他,便也作罢。

一路行来,实在是无趣,除了耳边鬼哭狼嚎般连绵不绝的风声。此刻打开了话匣子,男人倒来了兴致。

“师父,上面到底交代的什么任务,值得您这么费心。”

车内人玩味的笑了一下,“想知道?”

“当然。”男人说的很肯定。

“为何?”

“小师弟自从第一次单独接任务之后,便没有在京都现身过。留在京都的只有大师兄,三师弟还有我。”这般一本正经的分析,好似成竹在胸:“大师兄精明强干,师弟武功卓绝,而您,偏偏挑中了我,这说明了什么?”

“能说明什么?”

“定然是这次任务非同小可!”他说的很自信,甚至有些许嚣张。

“你就分析出了这个?”李沐风顿时气急,眸中思绪千转,道不尽烦忧与哀愁。端起软榻旁的酒杯晃了晃,望着杯中倒影不禁感慨万千。

——想我李沐风一世英名,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当初也不知哪只眼睛看岔了才收了这么个弟子。

‘我图什么呢?’如是想着,愁绪更甚,‘希望这次带他出来,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日月尚有盈缺,我一介俗人岂可超脱?

自我宽慰一番之后,心中畅快不少。

广袤的雪原上,肃杀之气绵延百里,人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

雪将住,风不止,掀起阵阵飞雪,如银蝶翩舞,四散空中,这般景色关内却难得一见。若是平时,自当附庸风雅一番。

远处的山峦被雪雾遮掩,隐隐约约,显得神秘而威严。

雪原上没有一丝生机,只有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颤抖,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皑皑白雪之中,一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显得尤为突兀。

“真有人家!”男人惊呼一声,加快了速度,朝着那有亮光的地方赶去。

马车在客栈前停下,男人褪去身上的皮袄,露出一身红衣,从车上跳下。小二小跑过去接过缰绳,将马儿牵到一侧的草棚安置好。

草棚里马匹不少,看起来这家客栈生意还不错。

客栈并不算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门楣的板子上正正方方四个大字——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京都好像也有一家,这么巧。”男人满是惊喜的看向李沐风,像是迫切的想得到一个符合心中所想答案的孩子。

“少说话。”李沐风淡淡的说道,听不出是喜是忧。

男人不解,不过也没说什么,乖巧的跟在身后。

客栈内烤着火,火上蒸着酒,酒气蒸腾,雾气萦绕。

酒客畅谈着武林的秘辛,有些个甚至打了赤膊,颇有塞外遗风,脱下的裘袍羊袄窝在一边,打听着塞外见不到的稀奇怪事,嘴瓢漏的酒水洒了一地,喝一半留一半漏一半。

稍微斯文一点的,便坐到偏处,独斟独饮,从众人话语当间获取自己想要的消息,这也是悦来客栈最主要的作用之一。

商贾旅客虽然嫌弃,但是也不好发作,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来这里的又怎会是好惹的?倘若遇到心狠手辣的主,可惜了金银财物不说,怕是身家性命交予了阎罗。

“砰!”

客栈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寒风从这豁口倒灌进来,满屋子的人顿时冷的一哆嗦。

屋内祥和的气氛冷淡了不少,众人一齐朝门口望去。有些怒气冲冲的已然站起身想“讨个说法”。

打头的是店里跑堂的伙计。

身后两人,李沐风走在前面,右手边靠后跟着的年轻些,瞧模样二十来岁的年纪,身形健硕,面容冷峻,一双眸子明洁如珠,倒是个俊朗的少年。一袭红衣,束金袖,腰间系半尺宽的黑色扣铜的腰带,看起来不太好惹,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

见来人是个小伙计,那些个脾气躁的汉子顿时没忍不住,怒而起身,正想发作,看清楚另外两个,火气蔫了一半,先前准备讨要说法的人只好作罢,嘴边的话顺着一口酒又咽了回去。

李沐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挑了一个靠墙边的位子坐下,红衣少年乖乖飘在身后,跟着坐下,将背上的长剑拍在桌子上,好不潇洒。

“小二,上酒!”

“他们刚刚那是什么表情,好像有点怕您的样子。是不是师父以前揍过他们?”红衣少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师父。

“不过是些畏强欺弱之徒,怕的不是为师,是你我的身份。”

“身份?我们并没有说明身份啊?”待酒食上齐,红衣少年按耐不住舔了舔嘴巴,咽了咽口水,“师父,我明白了!”其眼中的清澈犹如净潭,不含一丝杂质。

“你这份笃实敦厚实在难得。” 李沐风显然没有料到这小子思绪转换的这么快。

红衣少年却不以为意,兀自大快朵颐。一边吃着,一边解释着,“师父仪态非凡,衣着华贵,刚刚徒儿傍在一旁,负剑而立,外人看来,我们不是王公,便是世家豪族,这些草莽哪里敢轻易得罪?”

李沐风愣了愣,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想到了什么。

“听说了吗?中原武林又出了一件不小的事情。”说话的人半袒着胸膛,露出一条半尺长的刀疤,一只脚踏在凳子上,端起酒仰头便饮,戏谑的看了看众人。

“你小子嘴里说出来的,哪件事情是小的?”酒客附和道。

“可不是,人人都说悦来客栈有四宝,红玉牌,七爷刀,何耗子的嘴,木娘的腰,今天算是能见识到啥是耗子嘴了。”一中原侠士装扮的人,灌了碗黄汤之后,顺嘴接了话茬。

“木娘?腰?”红衣少年放下手中的碗,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沐风:“师父,这江湖上还有这么稀奇的宝贝么?”

“你关心的是宝贝还是木娘?”李沐风不吝啬的给了个白眼。

“当然是宝贝!”

“当真?”

“当真!”不得不说有时候,脸皮厚点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这也不重要。

对于这个涉世不深的二徒弟,李沐风颇有耐心。“这天底下的悦来客栈,同属一支,原本是做正经营生的,不知何时起,江湖中人便喜欢聚集在此处,久而久之,生意便不再单纯。”

“客栈有四宝,红玉牌,七爷刀,耗子嘴,木娘腰。”

“耗子嘴嘛,便是眼前这位。”循着李沐风的目光看去,这位侃侃而谈的何耗子瞧着并无特别,相貌平平,气质甚至有些猥琐。

红衣少年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

“江湖中人,名声在外的多数都有一两个绰号。这位也不例外,何耗子本名何方知,因消息灵通,擅探取情报,正如老鼠一般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加上面相着实不出众,一撇八字胡于粗犷中略添些许猥琐气质,故而被人称作“耗子”。”李沐风继续解释着。

“师父,木娘腰又是什……么……哎呦!”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碎了红衣少年的遐想。

李沐风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拍在少年头上,“臭小子。”

红衣少年笑着揉了揉脑袋,乖乖把屁股往旁边摞了摞,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见状,李沐风只能借着酒光,黯然萧瑟。

“诸位可知,世间万物,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当一个人处于巅峰之际,即是走向衰落之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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