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花（一）

什么东西不生腿脚，不生牙？

什么东西囚于笼中，双眼瞎？

是他，是她，也是它。

它生有女人与男人的器官，长有两个性别的体征，但不知是生来就没有双腿，还是曾被人生生截去。它双眼是个空洞的黑色凹槽，嘴唇发皱，因为龈上没有半颗牙齿。它在这特殊的偏僻店铺里一点也不特殊，不过是又一个供人发泄欲望的工具。

很多客人尤其中意这个玩具，因为它虽猎奇但还远不如店铺里其他东西要离经叛道，但也绝对不正常，却刚刚好卡在大部分客人都能接受的那种怪异上。所以它被放上床，放入笼，被摔在地上，被装上翅膀。

而它哪怕混沌痴愚，也已经在积年的训练和“接待”中学会了在被触碰到某些部位时发出呻吟，或在行事时扭动着身体讨好。

哪怕疼痛时，它也只会喑哑又懵懂地发出吟哦，但施暴者往往不会因这破碎的声响而停下。

他们只会一下又一下地摔打、撕扯，或其他。

大概是为了弥补它一些先天的不足，又或者这又是一个悲惨的诅咒，它的恢复能力很强，所以哪怕前一天在暴徒的手下变成了一个血人，也能在第二天变得完好无损。

所以店主几乎没有顾及过它，甚至为了方便而将它从店内转移到了旁边的小房间内，打开门让来客看见这放在金色笼子中的半个人形，而客人只消付钱就可以走进去，关上门，关去那房间的所有光线。

它不过是个玩偶，是个道具，是个机器。它是个怪物，它什么都可以是，唯独不会是个配拥有希望、情感和痛苦的生灵。

所以当死亡来临时，它也悄无声息。

它的死让人感到意外，但意外之余又有震惊——一株玫瑰从它胸口钻出，贯穿——或者说，撑爆了整颗心脏。花朵面朝着它，而它的双手一高一低地举起，如同灵魂追随着而去——我们且不论这样的造物到底是否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灵魂。它头微微仰起，像是在同玫瑰的花蕊对视，但一者只是朵花，另一这徒有空洞的眼眶。

它就这样死去了，尖刺从血管中突出，因为玫瑰的花茎长满了它全身的血管。它就这样死去了，口中涌出的鲜血在身下汇成一滩，在嘴角干涸。

他们知道这玫瑰从何而来，但没人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这玫瑰本只是店里的又一款“产品”，用于催生一些东西，用于让什么变得更加敏感。而有位客人突发奇想，异想天开，将这种花用在了它身上。

但他们不知道自己催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培育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创造了什么。

没有人在看到它的尸身后会不为这画面而沉默，但其实看见的也仅仅是一位本想来消费的客人，和被吸引来的店长。所以他们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将它下葬，埋进了小店后面的花园里，那里郁郁葱葱，种着无数朵花，朵朵鲜亮硕大。

他们拍拍手上的土，觉得有些可惜，有些意犹未尽，有些失望，有些小小的失落。但这样的感情也仅仅在那些人类的心灵中停留了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