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淮左独自坐在晚十点的酒吧,与周遭震耳欲聋的喧嚣格格不入。
酒吧临着穿城而过的江,在夜的纵许下墨一般黑,汹涌激荡。
江边有一怪人,在岸上吹了半个小时冷风,一动未动。
陈淮左坐在临窗的位置,正好望见怪人背影。
他拒绝了兜售摇头丸的小贩和前来搭讪的各色男女。
只盯着那个形单影只的背影,饶有兴味,颇具耐心。
那怪人向前迈了两步,顺着河岸坐下,两腿悬空于江涛之上。
他从裤兜中摸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天边浓云滚滚,风雨欲来。
陈淮左手机响了,淹没于笙歌艳舞之中。
他顿了两秒,接通电话。
“他死了。”
对方声音低沉嘶哑。
陈淮左不答,静候下文。
手机里传出一声轻笑。
陈淮左看着他将手机投入河中。
然后纵身跃入河床上流淌的罪恶。
一道闪电劈下,骤然大雨倾盆。
雨水将小人物的落寞挣扎洗刷一空,雨帘是孤独而浪漫的剧末帷幕。
万物重归一片沉寂。
陈淮左终于起身,活动了酸痛的脖颈,又抚平起了褶皱的衣装。
他走到酒吧门口。
身后群魔乱舞,眼前鬼魅暗伏。
前进。踏入黑暗。
二
陈淮左撑着一柄黑伞,行走在夏夜的暴雨。
神情肃穆,赶赴一场无人知晓的葬礼。
一辆黑车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
陈淮左等过两个红灯,又横穿一条马路,拐入幽长的深巷。
贫民窟的一隅,埋葬着翻倒的垃圾桶和野狗的吠叫。
百尺危楼堆挤在一起。
阳光无法融化常年冰川,也无法照入流浪汉的窗。
这一切和西装革履的陈先生有什么关系?
陈淮左继续前行,踏过摔碎的酒瓶和雨水浇灭的烟蒂。
他在巷尾拐角处停下,从黑皮公文包摸出一枝含苞待放的白玫瑰,轻柔的放在楼道口的边角。
楼道里是凝固般的黑。
老师自小便教育,臣服于黑暗时应当虔诚。
百分之百虔诚。
(你真的明白自己正在做些什么?)
陈淮左顺着记忆上到二楼,面前是漆红的铁门。
(没错。)
计划如此顺利,他不知所措,又洋洋自得。
(那么继续。)
他取出公文包中事先准备好的手套鞋套,一丝不苟的穿戴完毕。
(好吧,但我没得选择。)
然后拿出那人从前赠与自己的钥匙。
(那么祝你顺利。)
楼道里很静,能听到老鼠跑动的声响。
陈淮左感到一些事物在消逝,一些事物被毁灭。
他把钥匙插入锁孔,缓慢转动。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三
陈淮左快步跨入室内并把门锁好。
如此重要的时刻,他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也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屋内比走廊更黑。血腥气沉滞在空气中,缓缓咧开一个血红色的微笑。
恐惧,颤栗,和着隐隐的兴奋。
(亲爱的,你做的很棒。)
陈淮左也笑了,那是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带着几分僵硬。
他打开灯,昏昏黄黄,照的人影子都模糊。
尸体倒在前方地板上,死者身上满是刀痕,血迹还未干涸。
地上爬满了蟑螂,苍蝇也嗡鸣不停。
墙角卧着几只蜘蛛,地上散着大片掉落的墙皮。
纸杯里的烟头满的摇摇欲坠,旁边是散落的白粉。
陈淮左收回漫无目的四处乱扫的目光。
你在寻找什么?一块蛋糕?或是一枚炸弹。
他在死者的脸上找到了答案。
一柄尖锐的匕首笔直插入死者右眼,银色刀柄露着,像只阴森森的獠牙。血和浓液流淌在脸上,黏糊糊,湿答答。
陈淮左感到一阵反胃。
(还是更深刻的悸动?)
他蹲在地上近距离的观察着,思考着。猛然惊觉自己正在考虑是否要亲自尝试一番。
尝试用刀刃隔开皮肉,再用它捅瞎眼珠。
毕竟,这该死的机会难得啊!
机会难得。
他感到自己心跳在疯狂加速,这感觉像是第一次坐过山车,浑身上下血液都沸腾。冷汗顺着脊背缓缓滑下。
真是...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