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

我生于青岚山上

师傅告诉我，我是世间最后一位神女。

我的母亲，在百年前祭身于烈火，以一人之肉体凡身，普济天下人于苦难之中。师傅说她是自愿的。

母亲长眠后，世间的神女，便只剩下我了。

我习神语，学通神术，遍阅古籍，将祭天阵法口诀牢记心中，每日登上高楼，望星辰，瞰人间。我在等下一个乱世。需要我献祭自身，救众生于水火的乱世。

后来，青岚山上，来了一位客人。我不知他是如何闯过的山禁。

他来时鬓发松乱，一双凤眼挑出几分风流，眼瞳漆黑，薄唇勾出漫不经心的笑。他衣襟上有血迹。

他说他叫长缨。

他倚在那棵梧桐树下，轻佻含笑，不一会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学着他的模样弯起唇角“我是第十六代神女，师傅唤我十六。”

他皱起眉，像是有些疑惑，“你平日吃什么？做什么？”

我不明所以地说，“我不需要吃。平日只学通神之术。”

他看着我，半响才平静道：“堂堂神女，过的竟是这种鬼日子。”

我淡笑，替他处理了伤口。

他在青岚山上待了许久。他教我唱民间的歌谣，给我做好吃的奶糕，同我种下海棠花，教我武功…

他教我吟唱，教我舞剑，教我酿酒，教我养花，教我描眉。教我喜，怒，哀，乐。

教我做一个人。

他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乐嫣。

可，我终究是神女。

若离爱恨者，无忧亦无惧

我在长夜无尽时，受天神召唤，乱世已至。

浩浩山河，尸横遍野，白骨成堆。

长缨告诉我，他要下山一趟，叫我照顾好自己，不要管那些。

他说：“凭什么要你来护，你的命不是为了他们去死。”

他说：“他们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说：“众生自作自受，天神便应当任他们自生自灭。”

他说：“当什么狗屁神女。等我回来，我带你走。”

他走后，我坐在院子里喝酒，一杯又一杯，我竟不觉得醉。

最后，我结了祭天阵，用我自己，换来天下人的安宁。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过。

也许，有那么一瞬间，为那个少年。

最后一眼，我告诉天神：“这天下，不该再有下一个神女了。”

祭天阵的烈火弥漫上我全身，我闭上眼。

恍惚间，我想起师傅的话，“一届神女，不该沉溺儿女私情，应该拯救苍生于水火”

这是我的命，不可逆转，不可违抗的命。

最后一滴泪滑落。

长缨啊，愿你一生平安喜乐，清澈明朗，再也不要遇到，像我这样的人。

那株海棠花，何时才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