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浮游生物

唐泽云沉吟了两秒，“我知道我这么说是很小孩脾气，但……”

　　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不是很，是非常。给你列举一个你最感兴趣的例子，万成息，他的身世网上都搜得到，从小父亲身亡母亲改嫁，十几岁时母亲去世还被继父赶出家门，很惨吧。”

　　“你说那会儿他怎么办，他怎么抱怨父母非要管着他，又怎么去抱怨父母为什么离开得那么早不管他。”

　　“就冲你爸叫唐岱庸，唐叔他是什么人啊，名声震震奖项都拿遍了的老艺术家，放眼整个娱乐圈谁见了不给三分面，你出生就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幸运了，但唐叔他能走到现在这个地位，你觉得是靠着一腔热血吗？”

　　“他为什么一直以来把妻儿保护得严严实实，为什么当初不让你也走这条路，你想过吗？”

　　“在你看来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是在扼杀你的梦想，可你也从没试着理解他。”

　　被这么接连着的一大段话噼里啪啦直冲冲地砸到脸上，唐泽云愣在原地足足愣了几秒钟，嘴唇嗫嚅了下像个犯了错挨训的小孩子，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宋殊接着说道：“我从来不跟你讲大道理，听起来像是在道德绑架一样，所以我觉得很多事情没有必要揪着耳朵去说，但你得懂。”

　　说完她收拾东西起身准备走人，“等风头过去了，回家看看吧，上次我去探望老两口，他们挺想你的。”

　　唐泽云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悠了好几圈，总觉得该做些什么却又毫无头绪，最后又倚到了沙发上。

　　他正打算合眼小睡一觉，就听到了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走过去打开房门，入眼就是万成息含笑的视线看了过来，他拎起手里的酒晃了晃：“我猜，你会不会想来点？”

　　看到他心情莫名就好了不少，唐泽云赶快把人迎了进来，万成息轻车熟路地走到桌子跟前边开酒边道：“这瓶年份最好，我就回家把它带过来了，等会儿你喝喝看。”

　　“这是你的私藏啊。”唐泽云眼睛都睁大了。

　　“没关系，在家摆着也是摆着。”

　　葡萄酒的香气很是淳欲，好像让人陷入了某种梦魇，不多时两人便都有了些醉意。

　　万成息一只手支着脑袋，他收到信息，只有五个字，一份小礼物，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就看到了热搜。

　　看着眼前已经睡过去的人，他自语似的轻声呢喃，“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这样的人，生来就会给人带来不幸吧。”

　　他想，自己要是一只浮游生物就好了，无声无息地漂流，死后连尸骨都不会有，不落一丝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或者，要是没出生就好了，永不再现。

　　他的眼睛有些迷蒙。

　　唐泽云迷迷糊糊做了个噩梦，梦里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周围的一切全都被恶意地涂上了马赛克，像有一只大手在快速抹去所有。

　　一片虚化中看不清前路也望不见尽头，时间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万成息出现在他面前。

　　他好像看见破旧的房屋，低矮的树丛，里面铺满荆棘，而万成息的眼里涌上难以言喻的悲伤，随即背对着他直直地跑进了荆棘。

　　用力地追赶，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触碰到，却怎么也追不上，荆棘丛把他的腿扎得血流不止，人也越来越远。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若有似无的痛觉让他一下子惊醒，在沙发上惊坐了起来，梦中的心悸感还在密密麻麻地往上爬。

　　他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才感觉飘着的身体落到了实处。

　　隔日，唐泽云醒来环视了一圈，不见万成息的身影，房间里冷冷清清的，心中也有些空落落。

　　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拢了拢身上盖着的毛毯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又躺了一会儿。

　　安静的环境里倏然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抬起头就见人拎了吃的进来。

　　万成息把伞合好放在玄关处，“你醒了呀，那个我看你房卡就在这儿搁着所以，剧组今天停工一天，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没等人应声，自问自答似的，“算了雨这么大，哪儿也去不了，我之前看到一个新闻说一家人去旅游，计划返程的那天突然下大暴雨，男的因为第二天要出差还是怎么着，就非要走，结果堵在高速上差点被淹了，你说可不可怕。”

　　这些话的语气听起来让唐泽云觉得他们好像是一对已经生活了好多年的夫妻，发散的想到等他们老了以后的画面，坐在摇椅上边扇扇子边吃西瓜，听他绘声绘色地讲新闻里又报道了什么新鲜事。

　　这个场景想想就很美好啊，忽然觉得所有的喧嚷都被这一刻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