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厚的火药味充斥着鼻腔，散布在南京城里的大街小巷。亚瑟坐天水楼里，台上人不再是天兮，他也没有心思欣赏。
戏院内的欢快气氛荡然无存，只听见锣鼓宣天，刺透耳膜一般的唱腔。 顿时，坐在一楼的听客起身，将瓜子皮丢到台上。
“唱的什么东西!”
“退票!把天兮小姐请上来!”
“对，退票!”
一时间，退票的声音从内而外扩散，一阵又一阵的起伏声似乎要把戏院屋顶掀翻。掌柜的连忙赔着笑脸，喊停了台上的人，请着大家离开。
二楼的客人也逐渐下去了，刹时，原本繁华的天水戏楼变得空空荡荡。只留着亚瑟一人在座位上，淡淡勾起茶杯放在唇上。
沉重的脚步声由楼梯逐渐传来，天兮依旧老样子，穿着墨绿色的旗袍走上来。用手拂了拂板凳坐下。
亚瑟放下茶杯，似乎有些调侃的意味，“怎么?天水戏楼的台柱子?看到这一幕按耐不住了?”
她如释重负一般靠在椅背上，眼底的阴影被亚瑟精确的捕捉到。亚瑟挽起墨色的衣袖，手指勾起茶壶，倒出碧色的茶汤，推给天兮。
“谢谢。”天兮捧起那杯茶，试图用滚烫的茶水来温暖冰凉的手。在后台的时候，她已经骂了一场，眼框酸酸的，眼前的亚瑟看出了这一点。
“天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的话，说出来好受一点。 ”他关切的询问更是让天兮倍加难过。
她抛弃过自己所创造的辉煌一次， 在商界因为爱国，退隐梨园。但在梨园，早就名满金陵，而后又需要将这一切亲手撕碎，退回延安。
“亚瑟。”天兮缓缓开口，被点到名字的亚瑟凑近了一些。“我可以借你的肩膀用用吗?”
他靠近了天兮，没想到天兮却将头挨上他的肩膀。时间慢慢过去，戏楼里已经没有人了，空荡荡的，呜咽声在戏楼里越来越大。
“我真的……好难过，我在家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记住报国。可是，我进入戏楼的时候，觉得我终于找到了自己。’
天兮的声音慢慢放大，泪水打在亚瑟的西服上，一层一层浸透，湿漉了一大片。他不太适合安慰女孩子，所以只好轻轻拍打着肩上人的后背表示安慰。
女孩哭的声音一开始并不大，甚至克制，但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我明白，组织需要就是命令，需要服从，但是我舍不得，我觉得唱戏才是我一生的追求。
“每到唱不出来了，走不动了，我就在心里默念:天兮，加油，你可以的，你可以成为金陵第一，你可以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渡过一生。等....战争结束，就回家，找一个男孩结婚，生个小孩，不再那么累。
“亚瑟....你说，我可以吗?”
突然，放大的声音叫住亚瑟，一角手帕揩过天兮的眼角，拂去眼泪。画好的淡妆被泪水冲出一条小路，天兮抬起头，离开亚瑟的肩膀。
望着那双大海一样的眼睛天兮 也真是舍不得。他捧住天兮的脸，一点一点的为天兮擦去泪痕。
“天兮，你可以的，你肯定可以的。”
那双眼睛里泛着泪花，“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声音一声高过声，似乎是女孩下定的决心。
“等战争结束了，你我都还活着，就带你去我的家乡看看，那里靠着海，很美很美。”
亚瑟的这个承诺，两人牢牢记在心里，天兮没有真的见过大海，但她从亚瑟的眼睛里，一眼望出了大海的影子，第一次在桥上看见他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
多年之后，昔日金陵已经平定下来，少女在战场上出现，少年在海的那一边出现。
等到少年再次回到故地，已经几十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模样，金发碧眸，墨色西装。不过，他已经是海上著名的大西洋船王。
天水戏楼则破败不堪,亚瑟所过之处皆为朽木，看着之前自己常坐的二楼位置，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倚栏往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残红幕布下闪过的金红影子，慢慢走到舞台中央。他目光被那轻快的身段吸引，看得出来，是杨贵妃的扮相。
待到抬眸，湖蓝色的眼睛对上海蓝的瞳，刹那间，两人都惊呆了。身姿停止，恍惚间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金陵。
船上，桥头，两人的第一次相遇。抬眸，装着星辰大海的眼睛忽的闪烁。门外的雨来不及过渡直接下大，似乎还原着什么场景。
第一次对视，一眼万年。
“真的……是你吗?”
【End.】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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