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离开后，欧阳零独自留在办公室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下意识觉得洛小熠是一个不能信任的人，也许是他表现出来的过分从容，又或许是他眼中闪烁的那一抹惑人的光芒，总会让人觉得他有野心。
但也有几个瞬间，或许是他的错认，他看见洛小熠的眼睛熠熠生辉，那是独属于少年的模样，张扬的，肆意的，潇洒的。
欧阳零坐起身子，没再想他的事，随手拿起笔开始记录。
“《血月》”
“死者：黎桉”
“嫌疑人：祈琛”
欧阳零手上的笔顿了顿，又填上了一个名字——“黎榆”。
黎榆的笔录无可挑剔，除了没有不在场证明外，她可以说是非常清白，但问题就是这一点——她太干净了。
黎榆对于女儿身亡这件事表现得很理智，也很冷静，除了笔录前调整情绪的行动，和笔录时稍微的停顿，她都十分安定，甚至是从她口中吐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有逻辑，不混乱。
比起一个刚刚经历丧女的母亲，黎榆更像是一个背剧本的演员。
“过去”
写下这两个字后，欧阳零没再动笔。
过去这两个字，蕴含的实在太多了。
也许《血月》就是为了展现出一个少女的曾经，展现出她生前究竟可以多么混乱，更是展现人性的丑恶。
这套副本的关键就在于联想，玩家能否通过一些片面的线索，猜测出NPC之间的情仇旧怨，从而找到凶手。
欧阳零放下笔，起身离开。
另一边，洛小熠站在楼梯间，手里拿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靠着扶手栏杆，眼神迷离又温柔。
欧阳零抬头就撞见了这样一双眸子。
他蹙眉道：“你没回去？”
洛小熠见他来了，站直身子，眼神依旧迷离。他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看着欧阳零。
欧阳零看他这样，本想直接离开，但一想起那些事前不久才叮嘱过的话，认命般上前站在他身边，“在想什么？”
洛小熠愣愣地盯着他，回道：“外面都说，深渊地界里没有情谊，你们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欧阳零偏头看了他一眼，“深渊地界是与外界隔绝的空间，所谓没有情谊的说法，也只是回去的人的主观感受，并不代表全部。”
“在这里呆的越久，越会明白合作的重要性，因为后面的副本只会越来越难，这也是为什么，胜场次数高的玩家不信任彼此，却还要一起行动的原因。”
“这一套副本的主题是刑侦，现实中的刑侦人员没有一个是单打独斗的，久而久之，内城的人有了这样一个共性——刑侦类副本内，玩家间的交流以合作为主。”
“但我也要告诉你，深渊地界强者为尊，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力量。”
“合作？”洛小熠有些狐疑，“可我只是新人。”不应该遇到需要合作的副本。
“你是新人不假，但我们不是。“
瞥见洛小熠的眼神，欧阳零又道：“我和知邪是百胜，落光九十七，星屿七十八。”
洛小熠看着他，眸中不乏怪异，“我为什么会和你们呆在同一套副本里？”
“不知道。”欧阳零淡淡道。
“按照惯例，同一套副本内的玩家之间差距不会太大，至少不会超过三十场，毕竟深渊地界内需要竞争，但就算是你和星屿，都足有七十多场的差距。”
“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欧阳零对上他的眼睛，“我想，只有一个可能性——系统认为你的能力，足够成为我的竞争对手。”
说罢，欧阳零给他讲了一个几年前的故事。
当年，欧阳零刚刚进入深渊地界，刚刚从厮杀中获得进入内城的入场券。大概在第十九套副本，他遇到了当年的榜一。
那时欧阳零已经不算是新手了，但对比榜一还是不够熟练，那次副本的MVP自然就不是他了。
对于欧阳零来说，他输了，也赢了。
在副本内，他输给了榜一，但他在第二十套副本中遇到榜一，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天赋与能力。
他已经被认可了。早在四年前的当初。
他还记得那个人说的一句话——“时间能洗刷一切”。
时间让欧阳零成为了zero，洗刷了他的青涩，时间也让欧阳零失去了自我，洗刷了他的欢笑。
——不论好坏，所有东西都会在时光流转间淡化，成为昔日的一部分，成为未来的叹息声。
“后来，我还是赢了他，当上了榜一。”
洛小熠看着他，“他死了吗？”
“没有。他是榜二。”
明明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欧阳零眼中却没有欣喜，只有平静。
洛小熠静静地看着他，只是看着，故事却仿佛从他眼里翻涌而来。沉闷的冬季，在那双深邃的蓝眸里迷失了方向，永远停留。
一次次后悔，组成了欧阳零。
洛小熠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烟，随手把烟丢进垃圾桶，靠在墙壁上，上下打量着欧阳零。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欧阳零这般失态的样子，没有了往常的提防疏远，倒更像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如履薄冰般走在地狱的分岔路上，没有第二条路。
洛小熠看着这样的欧阳零，突然就出现了“这就是一场梦”的想法。
一直以来，欧阳零都是那个孤傲的榜首，冷漠就是他的代名词，但今天的欧阳零完全不是那个样子。他不脆弱，却让人觉得固执又自卑。
这个人双手撑着栏杆的样子，比起轻蔑，更像迷茫。
洛小熠突然就很想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是踽踽独行，还是众星捧月？是一生顺意，还是苦尽甘来？
片刻，欧阳零站直身体，看了眼玻璃倒影中的自己，自嘲地笑笑，道：“早点回去吧。明天再来。”说罢，他走下了楼梯。
洛小熠目送他离开，什么也没说，心里却莫名烦躁。
欧阳零下楼时，眉头不展。
明明是自己在安慰洛小熠，在尽力让这个新人不那么迷惘，但最后，陷入情绪尽头的却是他。
直到今天，他才把心底的记忆讲出来，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去的一切，只是没有开口，没有倾诉。时间一长，他自己都忘记了它们藏匿的地方。
还真是，可笑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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