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杏花树下,程今朝心疼地替凌不疑裹上布条,自责道:“是我不好,害你受伤了。”
“你也是为了护我,不必自责,原也不是你的错。”凌不疑盯着她的发旋,温声道,“妙妙,今日见到了我阿母,你心中可会害怕?”
“其实是有几分害怕的,纵然我近日里也听说了不少关于你阿母的事情,可是从前也一直并未亲眼见过,直至今日亲眼瞧见,说实话,我必然不可能心无波澜。”程今朝坦诚道,“只是我见了霍夫人之后,再想一想她年轻时明媚恣意的模样,便不再觉得害怕了。”她伸手捧起凌不疑的脸,俯视着他的双眸,认真道,“子晟,你也不必觉得自卑,更不必担忧我会因此嫌弃于你。你阿母她只是病了,可这病,原也并非她所愿,更不是她的错,她亦是身受伤害之人。”
“我阿母与城阳侯绝婚之后,我亦与城阳侯一刀两断,纵然是佳节宴会也从不去城阳侯府与之相见,都城之中有不少人觉得我冷心冷情,对父不孝,你便不曾有一刻心中不赞同吗?”凌不疑望着她道。
“我听闻,你阿母带你寻回来时,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乱世之中,你们孤儿寡母的,必然十分艰难。她将唯一一件皮革给了你裹身,宁愿自己饿着也要护着你回到都城,如此大恩,你若是因着世人的言语而亲近城阳侯与淳于氏,那才是真的不孝,更对不起待你如此恩重的阿母。”程今朝摇了摇头,“世人总是浅薄的,我们自问心无愧就好了,便如同你我,都城之中有说我配不上你的,说我使了下作手段魅惑于你,我却从不在意,只因我问心无愧。”
她说的很是诚恳:“便如同你,子晟,我知你心中藏着很多事情,不便与任何人说,既然你不想说,那我断然是不可能会逼你的,我支持你做的每一个选择,对于我们之间的情分,我也只求你,对我问心无愧。”
凌不疑看了程今朝半晌,久久未语,他忽然觉得有些羞愧。程今朝对他的爱,便如同她这个人,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可他对她,却始终不够坦诚。
程今朝,若是他问心有愧呢?
你可会原谅他?
“对了,那位崔侯,是什么人呀?”程今朝并未发现凌不疑的不对劲,她想起方才陪伴在霍君华身侧的人,询问凌不疑道。
“那是崔侯,崔祐。他很早便爱慕阿母,只是阿母对他从来不假辞色。”凌不疑为她解惑道,“阿母嫁后多年,崔侯才终于被家中老母逼着成了家,膝下有二子。崔侯夫人是生次子时难产而亡的。原本崔老夫人还想要儿子续弦,可不久后我母亲就与城阳侯绝婚了,崔侯便抵死不肯再娶,鳏居至今。”
听了这痴情的崔侯的事迹,程今朝长叹一口气:“果然以貌取人是为不妥。崔侯之貌虽是差了些,但用情至诚,用心至真,这一腔的情意,万金难换呀。”若是当年霍君华并不以貌取人,而是选中了这位崔侯,也许今日之情形,便大不一样了。
凌不疑低低地“嗯”了一声,程今朝替他上好药之后,忽然道:“凌不疑,你能让我咬一口吗?”
面对着未婚妻的心血来潮,凌不疑竟然没有拒绝,也没有询问缘由,他只是温声问程今朝:“想咬在哪里?”
“肩上。”程今朝一手按住他的右肩,眸光中似乎盛着一片水色,她解释道,“我想给你留下一个印记,这样,你日后便能永远记得我了。”
凌不疑摸摸她微凉的脸颊,一手解开外袍的盘扣,院中早就没有了其他人,程今朝若是不害羞,他自然更不可能害羞。
凌不疑很早就在战场上作战了,他身上的伤痕自然不可能少,程今朝的手指抚上他肩头的一道疤,下一秒,她俯身贴上了凌不疑的肩头,在那里重重地留下了她的齿痕。自始至终,凌不疑都一言不发,他只是将程今朝抱得愈发紧,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子里去。
那时的小女娘满心满眼都是他,大抵从未想过,便是眼前这个待她从来都有求必应之人,她视为终身依靠的未来夫婿,竟会在成婚的前一日,那般决绝地抛下她,舍弃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甜蜜过往,执拗地走向属于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