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映葭今年年初的时候,被查出怀有身孕,她一下子成了全都城最备受瞩目的人,无数人盯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看,但她自己却只是淡然处之,并不在意这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
程今朝如今并不入宫了,宣映葭想见她,也不好兴师动众地去曲陵侯府,便邀她来宣园做客。一转经年,宣园风景如旧,可观景之人的心境,却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两人聚在一块,也不提起那些叫人不开心的事情,程今朝如今不大出门,对都城中的消息也不太能得知,宣映葭身在宫中,却是比她消息灵通许多,转头对她说起了一件事情:“江都老郡王与郡王妃离世,世子入宫报丧,父皇已经下旨,准老郡王的嫡长子继承王位,不日便要回到江都郡去了。”
“我听闻,江都老郡王的长子身子不好,这些年来并不怎么出门走动。”对于这位国朝为数不多的异姓王,程今朝也是有所耳闻的,“那位江世子,如今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宣映葭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我那日瞧见他,入宫面圣时脸色苍白,宴席时不住地咳嗽,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人吹倒似的。也许并不只是因着娘胎里带疾,也有老郡王与郡王妃接连过世的缘故。”想起那江世子的模样,宣映葭更是惋惜,“江都郡有传言说他活不过二十岁,这位江世子今年已是年过十九了。”大限之期就在眼前,只是可惜了那天仙一般的人物,叫人如何能不为之叹惋?
程今朝道:“江世子年过十九而未有子嗣,陛下想必很是心焦。”文帝就爱操心年轻人的婚事,而这江都老郡王也是他年少时的旧友,旧友之子的婚事,他自然是要操心的。
“不错。所以父皇想要在都城贵女之中寻一位才貌双全的,嫁于江世子。”宣映葭道,“只是江世子自己不愿娶妻,说是不愿耽误了好人家的女娘,将父皇气的够呛,那一副避娶妻如避蛇蝎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十一……”她忽然失了声,抬眼去看程今朝。
程今朝并不喜欢这样,霍不疑确实是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重重的一笔痕迹,也给她带去了那等刻骨铭心的伤痕,可她也不是脆弱至极的女娘,并不畏惧旁人提起他的存在。程今朝恍若未闻,淡然道:“我听闻,江世子有个胞弟。年岁与他相近。”
“江二公子名唤‘景栩’,与江世子乃是一母同胞。”宣映葭见程今朝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也跟着放下了心,道,“说来也巧,你与江二公子也是见过的。便是那一日在街上为楚淮侯家的女公子说话的那一位,如今他已经与冯娘子定亲了。”
程今朝愣了愣,后来宣映葭与她也说了些别的话,可她却不大能听得进去了,她只是想着,若是江景栩便是江都老郡王的嫡次子,那,那日所见的‘江公子’,岂非便是宣映葭口中的‘江世子’?
他竟……活不过二十岁吗?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程今朝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男子,明知自己身患绝症,寿数无多,可眉宇间却不见半分哀愁与不忿,倒真是个心胸开阔之人。
程今朝的心底忽然有个大逆不道的心思冒出。都城中许多女娘不愿嫁给江世子的原因,不过是因着他寿数无多。可她既不求夫婿与自己长相厮守,也不觊觎江都郡王府的荣华富贵,她只求寻一可靠之人暂且栖身,以待来日放她自由,如此一来,那江世子岂非是最好的人选?
文帝执意要江世子娶妻才肯放他归去江都郡,若是世子也有心寻一人应付眼前的窘境,他们二人各取所需,岂非也是两全其美之事?
此刻的程今朝并未想到,昔年宣映葭与冯玄知定亲之时,她前来劝阻宣映葭,说的是希望宣映葭能嫁给自己真心喜欢之人,可是如今,不过是短短三年,她便忘却了昔年劝说宣映葭的话语,也将自己的婚事当做了可供交易的筹码。
当真是人心易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