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的玉冠挽起三千青丝,细碎的流苏自脸庞两侧垂落,做工精细的喜袍被两个侍女一起捧至面前,程今朝垂眸看了一眼上面勾勒的金线纹样,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会儿,随后收回了手,任由喜娘为她梳洗打扮。
重梳云鬓,美扫蛾眉。
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
自今日之后,她便是江都郡王妃,是江景桓的新妇,那些残留在回忆里血迹斑斑的陈年旧事,终究是再也与她无关了。

文帝眼神复杂地看着在他面前盈盈拜倒的程今朝,她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喜色,平静又淡漠。半晌,文帝叹息一声,道:“去长秋宫向神谙请个安,便回江都郡去吧。”这场婚礼无疑是十分仓促的,连定亲并成亲,不过是用了短短三日而已。为了让宣皇后亲眼看见程今朝出嫁,这场婚礼甚至都没有宴请宾客,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江都郡王迎娶了曲陵侯的幺女为新妇。
既无宾客,那自然也没有祝福。宣皇后重病缠身,长秋宫里也没有挂上红绸,没有贴上喜字,程今朝穿着那身由储妃大婚时的喜服改制而成的喜袍,与江景桓一道向宣皇后叩首。
宣皇后的病容即便用上脂粉也无法掩盖,她伏在床榻边沿,望了程今朝良久,眼泪盈满了她的眼眶,她向程今朝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面前来,见程今朝恭敬地将额头磕在了她近前的地上,宣皇后叹息着摸了摸程今朝的头:“今朝,往后的日子,你会过得开心吗?”
程今朝微微仰起头,从曲陵侯府至皇宫的一路上,她都十分冷静,甚至连新妇出嫁时哭着拜别家人的场景都未能出现。她这一生,不过短短十八载,便已经经历了两次新婚。可前一次的伤痕太深,令她流干了眼泪,如今却是再也哭不出来了。
她望着宣皇后,伸手握紧了宣皇后的手:“娘娘,我会过得开心的。”她的语气是那样坚决,似乎是在对着宣皇后发誓,又好似是在对着自己立誓。

程今朝一意孤行,她已经决意抛弃如今的一切,走向那条对她来说绝对算不上最好的道路,可深知她已经受过那样深刻的情伤,任谁也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语。
宣皇后动了动唇,却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话,她示意宫女捧上一个锦盒,对着程今朝道:“这是予给你的添妆礼,今朝,你这情缘着实算不上顺遂,你如今既做了决定,予便不会再劝你。但予只盼着,若是有朝一日你过得不开心,那便再回来,予虽再也庇护不了你了,却也盼着你能回到你阿父阿母身边去。”
“皇后,路是我自己选的,我绝不会后悔。”程今朝知道宣皇后不曾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但她不想听,也不会让宣皇后说出来。
她已经决心要重扫蛾眉,另择良婿,便再也不会给自己回头的机会。她如此仓促地成亲,哪怕传信使连日连夜地赶路,待消息传至西北时,婚礼也早该结束了。届时,她便是江都郡王妃,是别家妇,与他霍不疑便再也没有干系了。
她也曾豁出一切地去爱着一个人,可是那个人辜负了她,他既然曾经与她那般相爱,便该清楚她的性子。她这个人,眼里素来容不得沙子,他既负了她,她便会弃了他,绝不原宥。
程今朝成亲的那一日,是都城里春季彻底结束的那一日。
枝头的楝花尽数开败,一树的细碎银紫都已落尽,唯余阵阵苦香四溢,春去夏至,这一年,曲陵侯府幺女程氏嫁于江都郡王为妃,车队当日便启程前往江都郡,远在西北的青年将军跑死了三匹马连夜赶回都城,却终究是与她错过。
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
今日之后,解怨释结,也不相憎,一别两宽, 各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