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飞船的监测仪不断地向船内的监控舱报告船体的性征，导致了这烦人但极富有规律的电波音不停敲击舱内掌舵者的大脑。
“你看向那颗‘蓝星’很多次了，你很喜欢它？”它的同伴拼命挥舞着绵软的双臂，使劲按动控制面板上的暗红色按钮。
那是它的工作，它的工作就是不停地按动按钮，即使它们都不知道这个按钮是用来做什么的。
“是的，我很喜欢它。它那么美，就像......就像我们的血液一般湛蓝，它比主掌控范围内的所有星球都要美......”
“你工作这么久了，可以要它作为你的报酬。”
“可是它不在主所占领的星球范围之内，我也不想要它。它是属于宇宙的，不属于我这个个体。”
“你还真是奇怪，喜欢，却不要。”
“它是自由的，我不能锁住它。”
同伴有些诧异地看着它，松开了按动按钮的右臂，绵软的臂腕鼓动，自端点延展出许多细小的，如同蛛丝的线，穿过它大脑外壳细密的小孔，缠住了它的中枢，亮蓝色的光斑自线头传递到同伴的右臂，再通过右臂同步到同伴中枢之中。
“你的特长......哲学？胡思乱想者？我们这种高等族群不应当存在哲学家，这是最无用且无聊的！”同伴安抚性地用臂末拍拍它的背部，“算了，你也决定不了这些事情。不过主居然让你加入了巡逻队，实在是太幸运了。当初我提交申请时，可是和另一个擅长重复工作的家伙打了一架，伤口现在还在呢，看！”说完，它高举双臂，好让哲学家看到它绵软双臂上可怖的条状伤口，上面覆盖着薄薄的蓝痂。
它慌忙收回了目光，痂后光怪陆离的世界让它感到恐惧：皮肉互相挤压，纤细的血管不断延展，毫无规律、不断分叉，将同伴的躯体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块状，井然有序却参差不齐，透出莫名的残酷美感 。
“好了。”同伴收回了触臂，“报告飞船的状况吧。”
本来规律而毫无波澜的电波音出现了剧烈的扰动，是它们警觉地抬头检查起飞船的各个部位。
“2998号飞船，主世界受到袭击，请迅速远离。”
Al的警告一遍遍回响在不大的监控舱，从它们的主世界那里突然连接过来的听话请求打断了Al第四次重复，它很快按下了接受通话的绿色按钮，烦杂而扭曲的电波声中传来了属于人类的嗓音，不算大的显示屏投影出穿着黑风衣的男人的影像。
那是它们的主。
“主世界被毁了，你们将成为这个文明最后的种子。”
Al突然“监测到舱体连接了不明物体，经扫描，是一个中型休眠舱，里面存放着类主生物的尸体。”
“好极了。”男人笑了起来，只是灰色的瞳仁里没有笑意，他隔着黑色手套鼓掌，刺耳的掌声贯穿于它们的类耳，脆弱的耳触瑟缩起来，“那是人类的尸体，那是我的同类。”
“乔尔，亲爱的，毁灭除了2998号以外的编制内飞船。”
主世界的中枢Al一直由它们的主掌控，高智能的机器只无条件听从于主。而主赋予了它“乔尔”的名字，奇怪的发音从来没有在它们的文明里出现过，读起来却意外地顺口。
【乔尔】显然非常迅速地完成了指令，2998号附近的飞船一个个在它的雷达上消失，整齐的巡逻队列很快化做散沙。虽然舱内的它们看不见，却能够想象到它们的同族乘坐的飞船突然爆开，在真空宇宙中骤起火球，然后在瞬间熄灭的耀光中化作无数碎片分散在宇宙中。
它们不懂撒谎、不懂计谋、不懂背叛，它们愚蠢又聪明。
“Al，记录下我的话，现在。”
“我的名字是伊森，一名地球宇航成员，和同伴乔尔同批进行远航探索。
陨石击中了我们，并改变了我们的轨道，失去方向的我们被放逐在外太空。获救的希望非常渺茫，氧气也不足以支撑两个成年男性的生活，燃料也快消耗光了，于是我决定听天由命，随意停靠于周边任意一个的星球。
遗憾的是，在那之前乔尔选择了死亡，我只能独自停靠，误打误撞地进入了对于人类来说生存条件具备的富氧星球。
星球的原住民拥有超越人类数倍的科技水平和智慧，却根本不具备人类习以为常的说谎能力，我凭借人类的特质成为了它们的【主】。
人总是不满足于现状，我的野心同样不允许我妈组，我开始利用它们的科技来占领许多珍贵的资源并以高价转卖，或者说，单纯为了满足自我的征服快感。
我早就预料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罢了。
真是遗憾没有再次回到地球，但无论轮回多少次，我都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主世界被毁了，一切都将消逝，这对于大宇宙来说不过是1秒钟的记忆，对我而言却是一种长久的解脱。
停止按动红色按钮，那会暴露飞船的位置。
现在，活下去，带着我的寄托和文明最后的希望活下去。
去我的家，去‘蓝星’，去地球，带着我同伴的尸体回去安葬。”
“停止录音，Al。现在，剥夺舱内人员临时飞船掌控权，开始抽氧。”
哲学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它拼命拍打飞船的玻璃，对着伊森的影像大声质问：“抽氧？！主，你在杀死我们！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活着。”他用看蚊虫的神色看着哲学家，“聪明与愚蠢不可并存，真诚与谎言却可以。”
他忽然怪异地笑了起来，对着愣在原地的它们耳语般轻声询问。
“做好做一个有史以来最长的梦的准备了吗？”
“至少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了：拉个文明陪葬。”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