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汉女

紫禁城，有着看不到尾的宫墙，和数不清的院子，每一座院子都会在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间，或多或少地沾染上这座院子里地位最高的女人的气质。

永和宫，和乾清宫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东西六宫里不大不小的面积，四平八稳得像极了它的女主人——乌雅氏，德妃。

从承乾宫的宫女到永和宫的主子，她一步步从包衣奴才走到位列四妃，不显山不露水的成了这皇宫里生下孩子最多的女人之一，也是后宫里唯二生养了两位成年阿哥的妃子。

但，和背靠郭络罗氏大族的宜妃不同，她的每一步都是靠自己谋划，每一次晋位都用尽了她的心血。

本以为已经做到了最好，如今，看着自己生养的两个儿子越来越出色，似乎有什么期望在隐隐升腾，又被她死死按住。

永和宫的正厅里，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左右而坐的两个儿媳。大儿媳一身秋香色，沉稳恭顺，小儿媳穿着俏丽的银红，生动明艳。

端足了做派，德妃笑着慢慢开口：“今天叫你们两个人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十四家的有了身孕，眼看月份越来越大，以后走动麻烦，趁着现在身子还轻便点，老四家的你教教她怎么顾好自己，还能管好后院。”

“儿媳蠢笨，自己府里的事还总要靠额娘教导，怎么敢在弟妹面前献丑。”乌拉那拉.琳琅欠了欠身，低着头露出了一个稍显腼腆的笑容，柔顺地答道。

“你也别客气，本宫老了，脑子也越发不灵光了，以后她有什么不懂的，还得赖着你。”

“额娘说的是。”十四福晋完颜氏微微歪了歪头，故意表现出几分属于她年纪的俏皮，“这府里院里好多事情弟媳都还上不了手，咱们又是最亲的，以后免不得麻烦嫂子了。”

“老十四家的说的对，虽说现在这宫里阿哥们都是兄友弟恭，但到底还是你们两家最亲了，是要互相帮衬的。”

知道完颜氏的话说到了德妃的心坎上，乌拉那拉.琳琅赶快笑着应道：“回额娘的话，只要弟妹不嫌弃我这个做嫂嫂的笨，儿媳当然是义不容辞。”

“嗯，你们两家能相互扶持，本宫也就放心了。”德妃答了一声，岔开了话头，“老四家的，我听说你府上新进了一个侍妾，是隆科多送的。”

“回额娘的话，是的，贝勒爷生辰那天进的府。”

“唉，虽说上不得什么台面，但到底也算进了个新人，你府上确实清净了些，多进点人总是好的。”

“是。”乌拉那拉.琳琅微微一低头，随即继续说道，“那位妹妹的身世爷也派人查了，是个旗人家的丫头。”

“旗人家的？”完颜氏到底年轻，城府尚欠，竟然抢着问道，“旗人家的姑娘怎么就当成贺礼送进了府？”

说完了，才自觉失口地望向了主位，正好和德妃扫过来的目光撞在了一处，止不住地整个人一抖，赶快低了头。

德妃缓缓收回了眼光，尽管她在完颜氏身上看到了对自己的畏惧，但她刚刚的眼神中并不全都是对完颜氏无状的怒火，还有掩饰不住的诧异，并不是因为旗人家的女孩被当礼物送进了后院，而是自己那个向来冷心冷情的儿子竟然会派人去查一个侍妾的家世。

平复了心情，德妃又开始打量起自己的大儿媳。她知道她在皇家媳妇里天资一般，但也是出自世族大家的贵女，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说出这些话。心思一转，这大概是怕自己因为佟家的关系对那丫头动心思，所以提前做个铺垫。

想通了关节之后，一抹慈爱的笑容涌上了德妃的脸：“虽说是旗人家，但到底是小门小户，该教的规矩还是不能落下。”

“儿媳谨记额娘的教诲。”

“嗯。但也不要忘了要紧的，老四年纪不小了，子嗣不丰，能多些人伺候总是好的，老四身边不是有两个丫头，要是他喜欢，你这个福晋帮他收个房也是使得的。”

乌拉那拉.琳琅压住心里泛起的异样，低头应道：“回额娘的话，儿媳记下了。”

“四阿哥到，十四阿哥到！”

一声唱和打算了三个人的交谈。

“儿子见过额娘。”

“见过四阿哥。”

“见过十四阿哥。”

“看来他们两个都是心疼福晋的人，平日叫他们来本宫这，总是推，今天不叫自己就跑来了。”德妃对身边的翠嬷嬷说道，脸上带着宫廷中最标准的笑容。

“娘娘，两位阿哥都和娘娘一样，是纯善之人，自然对身边人都是最好的。”

“就你说话好听。”

“奴才都是实话实说。”

“刚才儿子进来的时候听到额娘这好热闹啊，你们在说什么？”十四阿哥朗声说道。

“都是些闲话。”德妃接过话，继续说道，“在说你四哥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咱们满人尽是些豪爽性子，就想着让你四嫂帮他在府里看看有没有可心的奴才，收了也就是了。”

胤禵微微一愣，随着笑着说道：“额娘心疼四哥。”

“儿子谢过额娘的心意。但……”胤禛微微躬身，一双凤目似垂非垂，“儿子的后院里都是皇阿玛和额娘所赐，自然都是好的。”

“到底是多些人伺候的好。”

“额娘，”胤禛喊了一声，缓缓抬起头，和德妃目光相触，“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奴才翻身成了主子，日后难保不会做出欺主之事，儿子身边的奴才，日后儿子自然会给她们安排出路。”

德妃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稍顿才有重新慢慢开口：“本宫乏了，你们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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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行人退出了永和宫，死死绞着绢帕的手才缓缓松开。

“翠月，你听听，听听本宫的好儿子怎么说的？”

“主子，四阿哥他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德妃总是沁着笑意的眉眼突然冷硬，恍惚间似乎和胤禛的神情重合，“他还能是什么意思？他在为承乾宫里的抱不平呢！”

跟随着德妃一路走来的翠嬷嬷，默默地叹了口气。人们总说四阿哥不像主子的亲生儿子，可若是自己主子真是个可以随人拿捏的性子，又怎么成为一宫之主？主子不喜欢四阿哥，大概也是因为他太像她了吧。

“主子，其实四阿哥刚才有句话说的不错。”

“什么？”

“四阿哥后院的人，都是皇上和您赐的，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欢汉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