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管悬在头顶,惨白的光透过试剂瓶的玻璃,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铃木北枳教得是特瓦特通用文和至冬文,闲时也会教些其他的,不限于常识与文化,还会分享一些故事。
北枳趴在旁边的实验台上,手肘撑着冰凉的台面,手托着下巴,指尖无意识绕着自己的发梢。
她对提瓦特的神神怪怪本没兴趣,若不是说话的人是铃木北枳,早该飘去别处晃悠了。
可此刻,她的眼神没离开过铃木北枳的指尖,连语气都带了点配合的好奇:“那后来呢?奥罗巴斯被鸣神驱逐之后,去哪了?”
“失去了一切、逃向暗之外海的蛇神在海渊中有了新的机遇,祂在那里遇到了能转化荒蛮元素的 珊瑚虫,并与它结盟。奥罗巴斯获得了力量,珊瑚虫也得到了生机。”
“随后,他从暗之外海来到了渊下宫附近的溶洞里。”
“某一天,一位少年与伙伴打赌,要去白夜国外摘一朵龙骨花 ,但他却在山洞里见到了一只身上覆满珊瑚,从未见过的白色大蛇——奥罗巴斯 。少年看到它不但不怕,反而觉得格外亲近。”
“奥罗巴斯见到他是人类,也并未伤害他,而是因能相遇的缘分问他有何愿望。”
“「试问,你能做我们渊下之民的神吗?」少年如是说。”
“最终,这位失去一切的魔神与少年签到契约。
他跟随少年回到了白夜国,推翻了太阳之子的统治,建立了新的制度。”
“那时的白夜国,和平且富饶。这种盛况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北枳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不出意外的话,这种时候就要出意外了。”
铃木北枳笑容不变,语气依旧是那样的温和:“故事在这里结束,那自然最好。可奥罗巴斯却在这里,看到了那本不该留存于世的书。他无意间窥探到了天空的秘密,触犯了禁忌。”
“天空的秘密?”北枳终于提起了点注意力。
可这时,她又不说了,连表情都收了去。
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踩着瓷砖地,“嗒嗒”地越来越近,带着金属仪器的轱辘声。
每日不变的固定检查时间又到了。
“115号,到时间了。”门锁“咔哒”一声弹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前面的研究员袖口沾着淡蓝色的试剂渍,后面的助手推着金属仪器车,轱辘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铃木北枳顺从地站起身,抬手理了理白衣的褶皱,那衣服又宽又大,套在她瘦小的身上,像裹了层没生气的雪。
她没说话,只是跟着研究员走到实验台边,轻轻躺了上去,指尖在台沿攥了攥,又慢慢松开,连眼神都平静下来。
在这个实验基地,实验品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像铃木北枳熬过了无数实验,且为他们提供了珍惜数据的实验品,自然是最优等的。受到的待遇也是最好的。
每日维持生命必须的餐食,一天三顿,周不重样。独立的住所,且配较好的供暖,连被子都是鸭绒的。
就是衣着很让北枳吐槽,白衣白裤,跟要服丧似的。
她想起之前见过的其他孩子——有的衣服沾着污渍,连完整的袖口都没有;有的刚撑过一次实验,嘴角还挂着血,被研究员拖着走。
那些孩子里,能撑过一轮实验的寥寥无几,一轮少则十几次,多则近百次,每一次都是钻心的疼。
只有完整的撑过一轮的孩子,才算是迎来了一丝转机。
那时候研究员会问:是愿意接受身体改造成为愚人众的特别成员,还是继续做试验品等待着飘无虚渺的希望?
大多数孩子选择服从,只有极少选择了反抗。
铃木北枳就是其一。
从她挺过第一轮开始,研究员便开始不停地询问她的选择。
而她每次都会抬起头,缇色的眸子里没半点犹豫,声音平和却有力:“我拒绝。”
就这三个字,撑过了五轮,撑过了461次实验。
但奇怪的是,他们对铃木北枳看管近乎于无。明明她已经有逃过一次的先例了,而且还是这么珍贵的实验品。但每天还是早中晚各一班的检查而已。
北枳看着实验台上的铃木北枳,管子从她的手臂插进去,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慢慢流进她的血管,旁边的仪器“滴滴”地响着,屏幕上的波纹有节奏地跳动。
北枳手撑着实验台沿,身子微微前倾,眼神落在铃木北枳的脸上。
铃木北枳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平时像曦光般明亮的缇色眸子藏在眼睑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显得格外静谧。
北枳手撑着台,凝望着她那张静谧平和的脸。
北枳最喜欢她那双缇色的眸子,温和清亮,带着日初升时曦光。如同她人一样是希望与明天的代名。
她看人时总是平和而宁静,无论谈论起谁,无论那人另她欢喜或不快,依旧保持平稳的情绪。
心情愉悦时也能染上几分笑意,话语也会变得轻快很多,偶尔也会说几句打趣话。
反正于北枳而言,确实很有趣。
不论是远超同龄人的沉稳,还是那永远保持平衡而稳定的情绪,或者其他等等。
一切都让她感到很有趣。
最让北枳感到有趣的,其实是:铃木北枳总想多“挽救”一个的生灵。
她说这是她的责任,是她存在的意义。
其实北枳问过她。
铃木北枳完全是有能力逃出去的,甚至把其他孩子捞出去也没问题。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优先毁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实验数据?
铃木北枳的回答是:“在我预见的未来里,我将他们带出这里,他们最终也还是逃不过在错误的时间节点消亡的命运。但毁掉那些实验数据,可以拯救更多孩子的命运。他们研究的东西,是不可以问世的。”
“预知未来”只是个说法,但她确实知晓所有生灵的结尾。
她并没有保护任何人,她只是在纠正错误而已。
“冷漠得很,却偏要装出温柔的样子。”北枳当时在心里偷偷评价,可看着此刻实验台上安静躺着的铃木北枳,又觉得这评价里带了点偏见。
仪器的“滴滴”声还在响,研究员在旁边记录着数据,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北枳撇了撇嘴,不满地嘟囔:“看来今天这故事,是听不到结尾了。”
她轻轻飘离实验台,路过铃木北枳身边时,还下意识放慢了速度,看了眼她平稳的呼吸。
然后,她像一阵风似的飘出实验室,走廊里的灯光昏黄,她的身影掠过堆在角落的废弃试剂瓶,继续去为铃木北枳寻找那丝渺茫的线索。
毕竟,她答应过要帮她找到档案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