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南...”阿娘躺在床榻上，右手紧紧握着我，左手捏着一只玩偶，微微上举，望着屋内的房檐，目光有些涣散，“南都...本宫是大邑朝的皇贵妃...乱臣贼子，人人当诛...”
我无奈地为她掖了掖被角，轻轻拍着她的胸口，想哄她入睡。
今晚阿娘的精神似乎好些了，半晌都不愿睡觉，望着屋顶发了会儿呆，她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
“念南，终有一天，我会回去的，回到南都。”她的目光很笃定。
我轻轻点了点头：“会的，阿娘。”
“要叫母后。”她趸眉，“教过你很多次了，你是大邑朝的公主，规矩礼仪不能忘！”
我赶紧附和道：“儿臣知晓了，母后。”生怕惹她生气，毕竟她的身体已经不起折腾了。
阿娘很满意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本宫乏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
我静静坐在床边，待她睡着后，才站起身来，向旁边的床榻上走去。
月光透过房子的缝隙照在屋内，残破的屋子里只有两张木板搭的床榻和一张李婶送的旧木桌，因为断了一只桌腿，我从山上砍了一根大小差不多的木柴立在断腿处支撑着，桌面有些倾斜。房子年久失修，四周都被虫蛀了小洞。
我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粮了，明日得上山摘点野菜去集市卖银子换些米粮，再给阿娘买二两肉泥，好好补补。
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一阵夜风袭来，前后左右的小洞内嗖嗖地往屋里灌着冷风，打了个哆嗦，担心母亲着凉，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往母亲的床前走过去。
阿娘睡得很沉稳，面容平静，透进屋内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
阿娘自是极好看的，自入宫便得到父亲的宠爱，后来更被册封为皇贵妃。我三岁那年，父亲最宠信的大将勾结豊国皇室，发动了叛乱，父亲派心腹护下我们母女，一路被追杀到西境边界，父亲派的人全都被杀了，只余下阿娘和我相依为命。
山村的生活阿娘是极不习惯的，可为了活下去，也不得不向周边的村妇嫂子们学习耕种和纺织，曾经弹琴绘画的双手如今已被生活磨练地老茧遍布，发丝之间也添了几分白。
我怕阿娘冷着，将她的手拿起来放进被子里，却摸到她的身躯异常冰冷，手脚也僵硬。
“阿娘？”我着急的唤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她的身躯，毫无反应。
“阿娘！”她依旧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我，“念南，说了多少次，要唤我母后！”
我的身体不住地抖动着，哆哆嗦嗦地爬上阿娘的床，将她的头抱起来枕在我腿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我知道，我没有阿娘了。
天蒙蒙见亮，阿娘的身体更僵硬了一些，我木然地抬起头，看了看照进屋内的亮光，将阿娘放在床上，起身向李婶家跑去。
在床上坐了一夜，两只腿都已经麻木了，我强忍着不适，敲响了李婶家的大门。
“李叔，李婶！”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腿上的麻酥感让我脚底一软，瘫坐在地上，李婶瞧见我这般模样，急到：“怎么了孩子？”
“我阿娘她...”我哽咽着说道，“阿娘她走了。”
李婶一听，急忙朝屋内喊：“娃他爹，快出来！”一边将我拉起来，“孩子，你先回去，我马上让你叔和李然过去帮忙！”
我点点头，往回走。
回到家里，阿娘依旧平静地躺在床榻上，我用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走到阿娘的身旁，拿起她平日最喜欢的那条裙衫。那是我砍了半个月的树，摘了三个月的野菜卖的银两，给阿娘买的金色丝线，织成的裙衫。
阿娘极喜欢，但也只是在佳节时分穿在身上，每次穿的时候都会像个孩子似的问我：“念南，我这个样子像不像贵妃？”
为阿娘把裙衫换上，李叔就带着李然敲响了门。李然是李叔他们的儿子，今年十四岁，比我小两岁，却比我高出一个头。
我将门打开，李叔问道：“你阿娘呢？”
我望向阿娘的方向，李叔看了一眼，转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孩子，你，节哀。”
示意李然同他一起将阿娘抬到出去，院里已架起了高高的柴垛。
李叔和李然将阿娘放到柴垛上，点燃了火把，举在手里。
“我来吧。”我接过火把，“我送阿娘最后一程。”
西边的气候特别的干，柴火很好燃，阿娘面容安详地躺在燃烧的柴垛上，火光呼呼地吞噬着她的躯体。
我强忍着泪水，眼眶涨得通红。
“孩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李叔问道。
“我想带阿娘回去，回到她以前的地方。”我想起昨晚上阿娘说的话，总有一天她会回去的，我也想去看看阿娘以前生活的地方。
李叔不再言语，只是不住地叹气，示意李然他先回去了。
待李叔走后，李然拉住我，递给我一个布袋，让我打开看。
我接过布袋，发现里面全是细碎的小银钱，疑惑地看着他。
“你要出远门，把这些带上傍身。”他看着我，很认真，眸光中也闪动着泪花，“这是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攒下的，你不要拒绝，就当我借你的盘缠。”说完就跑开了。
我将布袋紧紧捏在手里，望了望李家的方向，喉咙里像被堵着一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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