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婚之日还有一旬，程少商在长秋宫中与皇后叙话，定亲后不久，皇帝便命她到皇后宫中学规矩，这些时日程少商与皇后日日相处，二人感情十分深厚。
皇后拉着程少商的手，有些惋惜地说。
宣后如此一来，你们的婚仪便不能大大地铺排了。
程少商指着堆了半个宫殿的嫁妆，笑着说。
程少商娘娘还想如何铺排啊，给了我这么多嫁妆，家里都摆不下了。
此时婚期将近，皇后只好依依不舍地将程少商送回家中待嫁，还勒令凌不疑遵循礼数，不许去看她。
那日，程少商坐着皇后所赐的步撵出宫，回头望去，只见皇后倚在栏杆上含笑望着她，而凌不疑被皇后派的两个小黄门拦着不能跟上去，只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出宫路上，她听见二公主与三公主谈起的三皇子在十三年前的元宵节时，在柏陵园因贪玩在雪天出去打湿了衣服，生了一场大病。
这事听起来倒是新鲜，三皇子自小便老成孤僻，雪天出去玩这件事……怎么听都不像是他可以做出来的。
程少商坐在步撵上，恍然间想起了凌不疑曾说过他在年幼时同皇帝一家在冬日一同去涂高山游玩，他不幸溺水，太子将他从冰冷刺骨的水中救起，自此他心存感激。
可她明明记得涂高山有一半都是温泉，隆冬时节也十分温暖……
她记起崔侯（霍君华的青梅竹马，一直对霍君华和凌不疑多有照顾）的两个儿子年纪轻轻便学会了崔侯所传的燕回旋轻功，足尖轻点便能在树上飞几个回旋。
而那日，她与楼垚退婚不久参加狩猎晏时误入古塔，听见有二人悄悄谈论废储立三皇子之事，她不慎被人发觉，这时凌不疑忽然从屋顶落下，将她带出。他说自己在听那二人的谈话，可他离的太远没有听清。
可凌不疑武艺非凡，他真的没有听见吗？又或者……他也有所参与……
程少商还想起凌不疑曾与她说自己年少时时常被父亲抛举着玩，可她服侍霍夫人时听她身边的侍女说凌不疑从小体弱，霍君华看他看的很紧，年幼时稍微高一些的地方都不让他去……
她想起霍夫人死前那副清醒的样子，以及那句颇有深意的遗言。
她又记起还有几日便是凌益的五十大寿，霍夫人刚去，凌家应当不会在都城大摆筵席，凌家次子即将要娶裕昌郡主，凌不疑也已丧母，按理应回到凌府，大权在握的长子即将回府，次子也将加官进爵，裕昌郡主也要成为新妇，呵，真是好一个蒸蒸日上、枝繁叶茂的凌府！
回到家中，程少商心中莫名地烦躁不安，她感觉一些事情逐渐变得模糊不清，难以分辨……
离婚期还有三日，夜晚，程少商忽然取来了原先程老太公的箄鼓，猛击一掌，鼓身发出悠远深沉的响声，直击心底。
她连连击了数掌，第一掌机下，远方有数马翻腾，蹄踏如飞，地动山摇；第二掌击下，雪亮的刀锋露出锋刃，将士搏杀间血肉横飞，金戈之气令人窒息；第三掌击下，苍鹰飞翔在高高的苍穹上，碧空如洗，毫无一点阴霾；第四掌击下……
少商将发疼颤抖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脸上，泪水无声地划过面庞。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总是无缘无故地忧虑，做出莫名的防备之资，事情其实早就摆在面前了，她能感知到，却无法付诸于口。
人生犹如伏在海边的沙粒，浪水一个接一个地拍打过来，不论是缓波白沫还是灭顶巨浪，除了硬着脖颈承受，貌似也别无他法。
少商放下沾满泪水的双手，坐着挺直了背脊——她不能光坐着哭泣，她自小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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