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温暖的沙滩，布鲁享用离开镜湖船坞前最后一顿午餐。
安可坐在他边上，享用鲛族传统美食一一蛋汁浇鱼。这种佳肴将水中捕到的鱼插在笔直的箭竹枝条上，料理完成后浇上生鸟蛋开吃。对鲛族来说，鸟蛋里的细菌不能感染它们，但对人类就不是这样了。
布鲁则吞噬他碗中的蚝贝。因为布鲁晕船，他们吃完饭后不会立即去利维坦群岛。这次他们似乎耽搁了挺久一一盖根蒂不会随便在人潮中露面。
而且，布鲁自有打算。
探索潮比布鲁想象中的平息要快。接下来，布鲁必须说服盖根蒂带他深入海洋，消灭那一宗罪。夜刃在奥赛罗之洋的环境下，应该还可以用吧？
“是的。”
谢谢你，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傍晚，安可驾驭小船披着红霞，滑过风平浪静的大海。等到利维坦群岛内就不是这样了。今夜布鲁睡在安稳的文明社会中，且待明天的冒险。
……
“盖根蒂需要睡觉，晚上再来找她吧。”
“我也需要睡觉，我需要帮你们的神除掉她的仇敌！”
与杰克交涉无果，布鲁只能牺牲自己以证明诚意了。
“那你们是怎么与你们的神联系的呢？”
“我们一吹海螺，她就会浮到海面上。”杰克回答，“我们晚上会为你吹海螺的。你今天想聊多久聊多久。”
……
夜晚到了。
这次，布鲁换上潜水装备，在岸上等待海螺号响。没有安可，没有别人，这是独属于他们两生物的时光。
长号。布鲁跳进水中，目睹黑夜中一片更黑的夜缓缓浮露。他用眼睛定位盖根蒂的位置，尝试对她发讯息。
你好。好久不见。
布鲁想起了与阿兹茨卡交涉的时光。那不过是一群忘恩负义的家伙。
你好。
我们聊聊天吧？
好。
那条黑影越来越近，近到不再黑，而是现出暗蓝色的皮肤。
我离开的时候，你孤独吗？
我不觉得孤独。我喜欢这样。这片大海有许多可以探索的，那些鲛对我也很好。
但是，你的世界少了我。
嗯。但还有很多东西。
喔？我可以听听你的世界吗？
盖根蒂身上光环一现，差点闪到布鲁。
我的世界？很少有生物想听我讲。
而我会成为其中之一。我能倾听你的故事。你其实很希望有人能听你说话的，对吧？
……
是的。
现在，你可以实现愿望。
……
光环消失。见盖根蒂沉默，布鲁直接游向她狭长的头颅，抱住一根黑棘抚摸。
我……想了一首诗，你想听吗？
好。这是一首我用疾鸢语写的诗。
在茫茫的大海，小小的我仰望群星。
天空如此开阔，而我却不及此处。
我好想飞，我好想好想飞。
我如此呻吟，痛苦地呻吟。
在蔚蓝的天空，小小的鸟儿低头海面。
海洋如此庞大，而我则不在其中。
我好想游，我好想好想游。
鸟儿这样鸣叫，忧伤地鸣叫。
你觉得怎么样？
布鲁思考应该如何给出回答。
嗯……这首诗没有押韵，毕竟疾鸢语不是你的母语。然后，它描绘了你和鸟渴望彼此领地的场景。你想飞，但是你又意识到那些已经会飞的鸟可能想游泳，可你又不能放下嫉妒，是吗？
布鲁感觉盖根蒂停滞了。尽管他没有心，但他很聪明，这就够了。
是的。
我作为一个人类，我们天生下来既不能飞，也不能潜水，所以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是的，天空很奇妙，白天有大亮球高高挂起，晚上有满天奇妙的闪点。但是…
等下，我记得你飞过。
？
就是……我看见过，你在海面上一圈一圈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会用我背上的鳍喷出喷雾，然后我可以在雾中扒出一条路，感觉身体下方有东西垫着，像游泳一样。
哦……真神奇。你已经比我们人类能做的多了……
……所以呢？我在这里长歌，漫游于偌大的海洋却没有回音。
布鲁思考。
你孤独吗？
是的，我很孤独。我恨这个世界……剥夺了我的一切。我日日夜夜地幻想，现实却叫我醒来。我醒了，睁开双眼。我看见了什么？只有一片蔚蓝。
你……很难受？
是的！我问你，一个小女孩被杀了全家！而她现在只能苟且偷生！因为一切世界上的存在都对她虎视眈眈！难受？你称之为难受？
布鲁能感觉到自己的脑中开始出现杂音。盖根蒂的情绪波动在布鲁意料之内。
你必须为我的族群，陪葬！你称之为难受？！你称之为难受！
布鲁感到狂暴的海流拉扯自己。不行……该死的……让我想想……
首先，我不应该死，这对你没有好处。
而你只在乎这些！我很痛苦，你却只在乎好处！好处！好处有什么价值？
不……这只海兽发疯起来一点道理都不讲啊就。这是正常的逻辑吗？我在为你好诶。
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但是……
布鲁发现自己的交流被对方拒绝了，只能反身向海上游去。真是的！你要知道我这一套换起来很麻烦的！你怎么这样子！
算了。她应该很快会平息。然后，她会可怜兮兮地求我回来，我刚刚做错了不要生气好吗，因为这种妹子你关系深了之后是这样的。
脚蹼在沙滩上很笨拙，布鲁勉强把自己拖上海面。氧气还足够，他懒得卸下头盔。像是在与布鲁对着干，波澜中什么都没有。群星射过沾水的面罩，在水滴里打转。
好吧。她暂时没有来，但总会出现的。
布鲁看着自己的脚蹼，忍不住想出去杀条龙回来。不，说不定盖根蒂一直在偷偷看着我，如果我跑了，好感度不够，我的任务就会很难完成，我也就违约了。
那个约定。布鲁会心一笑。
钱！钱！他们给的真多！不愧是在博物学领域排名第一的学院。
当布鲁沉浸于白日梦中时，海浪间现出一丝异样。
对不起……
嗯，没事。
布鲁跳进海中，游到那条头颅上，坐下。
我想起来……我还咬过你和另一个鲛族。后来不知怎么你们就不见了。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没事，而且都爱着你。
你们爱我？爱……是什么？
我想，大概是喜欢，看见你就心跳加速，想跟你在一起，在很长时间，永远不分离。
分离……
是的，如果你跟我走，我们就可以永远不分离了。永远。
布鲁从身体感受到盖根蒂在思考。
不……我……可是……
哦？
我好想……跟你在一起……但是我……外界……
……你想听我唱首歌吗？
好。
盖根蒂的身体振动。那是布鲁未曾听过的空灵之音，在水下仿佛环绕他的耳边。她的歌声悠长，像是海螺又像是鸟鸣。这首歌令人忧伤，和着心跳般的海浪缓缓摇晃，像是不知从哪里驶来的列车，载着灵魂奔向远方。
好听吗？
好听。
布鲁编织更巧妙的话术。盖根蒂显然十分痛苦，并且希望有人能与她共鸣。那就这样做。
这首歌让我感到十分悲伤，像是……已逝的文明。
是的。一切……我们的族群只剩下我了。只剩下我了。曾经在浪间跳跃的身影……逝去的歌声……然后一切中断。
这首歌是我的朋友教给我的。我想念他。我还记得他去游……然后统统粉碎！统统粉碎！死无完尸！血染碧蓝！横尸遍海！$g%j75%/！！*ou7$3c$7&！！！
嗯。我感受到你的痛苦了。阴阳两隔啊……唉。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毕竟我没有这种经历。但是，我目睹过我的亲友被杀。
哦？
布鲁触摸自己的胸口，又是一笑。
我的朋友是一条狼。我以前常常跟他冒险。你记得第一次看见我时，我的胸口系着牙？那是他的牙。
你知道吗，那天，我亲眼看着他被魔荆棘撕裂……我为他报了仇，但那种痛苦就像我自己被撕裂……所以我理解你的感觉，我会为你报仇。
盖根蒂又一次静止。
……谢谢你。我感觉到了……你感受到我的痛苦。谢谢你。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可以为我杀一条鳞鲲吗？我很喜欢它的鳞片，想装饰在自己的城堡上。并且……我需要见识你的实力。
在这之前你不会带我找那个凶手？
对。
该死的，我得告诉他们谈好的时间咕了。布鲁对自己说，没有告诉盖根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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