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力是一名法官,刚正不阿。自幼父亲便谆谆教导他要遵循孔夫子的”中庸之道“,他便也一直铭记在心。凡事不偏不倚、居于中立的地位才能保护好自己,不触犯任何一个阶层的利益。
于是他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中产阶级,身为普通的小法官,社会地位不高不低。有趣的是,他身上的其他配置也是居中的。个子不高不矮,体格不胖不瘦,肤色不黑不白,就连肤质、发质也是非干非油的中性。
他没有为身处这样不尴不尬的境地苦恼,相反,他乐在其中。在复杂的阵营九宫格中,周围的混乱和疯狂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身处中心默念”阿弥陀佛“。
不论四季怎样更迭,温水总是最舒适的。热水太滚烫,让夏天的人躁动;冷水太冰凉,令冬天的人颤抖。唯有温水最宜人、最温和、最叫人泡在里面就不愿起身、最让人感慨是”万金油“一样的存在。
这样”温水“的思维贯彻到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他是和每位同事甚至领导都能打好关系的大善人,因为沉默的他不会出言不逊。他做事总是合乎规矩,贴合逻辑的,一丝不苟,缜密严谨,所走的每一步路都在划定的区域内,从未出格、未尝逾矩。
在女权运动爆发得轰轰烈烈之时,他却提议要”平权“,不要动了男权主义者的奶酪。人们震惊万分,这个向来”都行“”无所谓“的看似没有主见的人,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不是男权、女权任何一种主义中的一支,他的任务只是调和二者之间的矛盾,职业病罢了,他自我安慰。在人们嚷嚷着掀掉天花板时,他一定会站起身说开两个窗子也是一样的。不得不承认,他的提议总是能为不同阶级的人接纳,就算他不是超级英雄,也是倍受人们爱戴和拥护的。
不过后来,在”泰森殴打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时,再也没有人认同他。他立场鲜明地表达:”施暴者不一定有罪,受害者不一定无辜。施暴者动手打人必然有其苦衷,不能轻易盖棺定论。我们谈话声音小一些,免得被施暴者们报复。“这一回,谁也忍不了。在原则性的底线问题面前仍要维持那一点可怜的清高来明哲保身,岂不是站在罪人的一方?
被众星拱月着的他一夜之间忽然被万众唾弃”隔靴挠痒“,原来这么多年,他费尽心思的周旋、平衡,让天平居于中央,指针对准上方,这么多努力都不过是用以对付他心底那个小小的假想敌而已。认清了这一切后,他所能做的只有叹息。低头看那本家训式的《中庸之道》,封面已卷翘,内页已发黄,页眉更是落满了灰。
如果人生是一个巨大的坐标轴,那么每个人都有其所处的象限。可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他都孤身一人坐落在原点,看似和每个象限都有交集,却不属于任何一个象限——当然,也没有哪个象限欢迎他的加入。
钟力从此逃离这个仿佛无涯的原点,像只小鱼摆动尾巴转换方向朝四周象限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