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悬在头顶,林间小道上不见人迹。阳光像熔化的金子,穿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织出滚烫的光斑。空气凝滞不动,树梢纹丝未动,只有热浪在路面上扭曲成模糊的波纹。
空气里浮动着松针与腐叶混合的热气,吸进肺里像吞了口烙铁,喉咙干得发疼。裸露的小臂被晒得发烫,皮肤像要裂开似的,汗水顺着额角淌进眼睛,涩得人睁不开眼,刚抹掉又涌出来,在脖颈上冲出蜿蜒的沟壑。
整个林子像个密不透风的巨大蒸笼,连树荫都透着灼人的热气,让人无处可逃。
沈肆躺在树荫下,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仿佛与他融为一体。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和饮水,身体变得异常虚弱,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几乎丧失殆尽。若不看胸口的起伏真以为是个死人。
“唉”
沈肆双目无神,涣散的盯着头顶的树叶。
难道我没被活埋就是为了在这里被活活晒死的吗?就算不被晒死,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狼,到时候落个死无全尸。。。贼老天,你玩我啊!!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沈肆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缓缓合上眼皮复又睁开,眩晕感也未曾有丝毫缓解,意识逐渐变得混沌,就在沈肆觉得自己可能命不久矣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起初沈肆觉得他可能已经出现幻觉了,但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有人说话的声音。
“阿福,那边是不是躺了个人,你快去看看。”
紧接着就是哒哒哒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面前,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眼前晃了一下,另一道声音响起。
“公子,是个人,他好像晕了。”
沈肆强打起精神,刚要开口呼救,就感觉有人把他扶了起来,但对方貌似没有把握好力道,他只感觉自己的头被猛地抬起,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刚好心将人扶起的阿福看了怀里人事不醒的沈肆又抬眼看向从远处疾步走过来的锦衣公子,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公,公子,他好像死了。”
刚走到跟前还没来得及阻止的锦衣公子看到他的神操作,差点两眼一翻跟着晕过去,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
“谁让你把人拽起来的,你看不出来他是中暍了吗?还不把人放下,水呢?赶紧喂水啊!”
等沈肆再次恢复意识最先是听见柴火噼啪的轻响,像谁在耳边捻着干燥的竹叶。鼻尖嗅到松脂的焦香,夜晚的凉风吹过,吹散了白日的燥热也为他混沌的脑子带来了一丝清明。
睫毛微微颤动,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勉强掀开一条缝,先看见跳跃的橘红焰心,炭色枯枝在火里蜷成蜷曲的蛇,火星子时不时往上窜。
我还活着?
沈肆感觉有些不太真实,他微眯着双眼,有些不适应这刺目的火光。
在火堆旁边还坐着两个人,想来是白天救的好心人,不过这两位显然没发现他已经醒了,还在自顾自的说话。
名叫阿福的少年蹲在火堆旁边拨弄着正在烤着的饼子,回头一脸幽怨的看着锦衣公子,咕哝道:“别人家公子出来不是游山玩水就是与三两好友吟诗作对,您倒好,一出门就往这深山老林里钻,走了几天了,就遇到这么一个人,还是个看着就病怏怏的乞丐,今天就连客栈都没——哎呦!”
话没说完就被踢了一脚,锦衣公子没好气的看着他。
“嘀咕什么呢?你家公子我这是为了行侠仗义,不懂别瞎说。“
阿福揉了揉屁股,一脸不忿,刚想开口反驳,余光瞟到了树底下顿时两眼放光,边指着沈肆,边招呼着锦衣公子。
“公子你看,那乞丐醒了!!”
沈肆:???
乞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满灰尘破破烂烂已经看不出原来样式的衣服,和未经打理已经杂乱不堪的头发,好像,也不能怪人家误会。
他缓缓地动了动手指,然后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将上半身撑起,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然后借着两只手的力量,缓缓坐直了身体。背靠着树干,身体还有些不稳,轻轻晃动了一下,才慢慢稳住。
沈肆背靠着树干闭眼调息,刚刚的动作似乎已经用掉了他恢复不多的体力,等到气息平稳一些,他才睁开眼看向前面二人。
“多...咳咳...多谢二位义士搭救,在下...咳..感激不尽。”
三天没开口说话,喉咙像吞了把干沙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沈肆眉头紧缩,努力咽了咽口水才让干涩的嗓子稍微有些好转,只是声音依然沙哑。
“诶诶,你可别说话了,阿福,把水拿来。”
见他这样,锦衣公子忙让小厮将水拿过去。
阿福从行囊中翻出水壶,拔出塞子才把水壶递给沈肆。
沈肆接过水壶再次说了声谢谢,等到清水入喉,嗓子中不适的感觉才好转了些。
见他面色好转,锦衣公子才问道:“我观兄台也不似习武之人,周围也没有什么村落敢,为何会独自一人来这林子里?”
回想起这些天,沈肆有些头疼,犹豫半响才开口道:“不瞒恩公,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我醒来就在这山里,走了三天也没找到出去的路,身上更是一无所有,幸得恩公搭救,不然我这条小命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听他一口一个恩公的,宋翼只感觉浑身刺挠,既然身在江湖就应该有江湖儿女的豪迈怎么还文绉绉的。
他双手抱拳自我介绍:“在下姓宋,单名一个翼字,这是我小厮,叫阿福你直接叫唤我名字就行。”
见他如此,沈肆也松了口气,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虽还是有些头晕,但比起先前已经好了太多了。
“原来是宋兄,在下沈肆。”
等互相通报完姓名,沈肆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轻松了不少,果然他还是不适应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想来他以前也不会是个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这倒是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复而他有想到了什么,看向宋翼问道:“刚刚听你们说什么行侠仗义,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没想到的是,听到他的问话宋翼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一脸惊诧的看着他。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
沈肆也疑惑了。
宋翼看他的样子也不似作假,最终还是解释道:“这座山叫做闽夷山,山底下有一条官道是南方各州通往京师的必经之路,百年来风平浪静,但自十几年前开始就怪事频发,凡事在晚上路过山下的人都会离奇失踪,而路上就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最关键的是,消失的只有人,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粮食布匹都会被留在原地,官府派遣了好几波人上山探查,就回来了一个,那个人回来时已经被吓疯了,第二天就死了,据说他是用刀将自己的皮活生生的剥了下来,死法十分诡异。
而我们此次前来就是是为了调查这个件事。”
不得不说,宋翼很有讲故事的天赋,一阵风吹过,火星顺着风溅到阿福的手背上,本就被宋翼抑扬顿挫的讲述吓得不轻的阿福“啊!”的一声大叫,窜到宋翼身后,紧紧的抓着宋翼的衣角。
“公,公子,小的害怕。”
被他一嗓子吓得的不轻的宋翼额角青筋直跳,一把揪住阿福的耳朵,将人疼的哎呦直叫。
“叫你不要跟来你不听,非要跟,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本公子可不管你。”
宋翼颇为恨铁不成钢,转头看见沈肆坐在火堆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翼松开阿福的耳朵,走到沈肆身旁坐下,留阿福一个人默默流泪。
宋翼:“这些,你都没听说过?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沈肆无奈的看着他,两手一摊。
“虽然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我可能是失忆了。”
之所以说是可能,是因为自他醒来之后身体没有一丝异常,连伤口都没有,思维敏捷不混乱,如果不是遇到宋翼与之交谈,听到他话语里无比陌生的地方和事件,他甚至都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就好像他在这世上本就孤身一人。
沈肆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就对上了对面主仆二人如出一辙的同情表情。
沈肆:。。。。。。。
倒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