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叙

许锦舟死了。

　　死在了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

　　许原站在窗边，觉得有点好笑，许锦舟，他这样一个活的轰轰烈烈的人却在夜里自己悄悄走了，笑着笑着脸边落下一滴滴泪。

　　1.

　　那时许锦舟还是孩子，许原喜欢缠着许锦舟聊天。那年一个下雪天，许锦舟静静看着窗外，突然问许原：“小原，你喜欢什么季节？”

　　年幼的许原天真，弯着眼睛，软软地说：“哥哥，我最喜欢春天啦！妈妈说，春天是生命的季节，万物复苏，小草小花都长出来，然后——哥哥的病也会被春姑娘带走啦。等哥哥的病好了，就能带我去游乐园玩了！”

　　许锦舟看着因为给他输血瘦弱幼小，面色苍白的弟弟，只感到一阵一阵的无力和难言的痛苦，他不想让弟弟为了自己遭罪，不想忍受每次化疗的病痛，却不能向父母说出自己不想治疗这样的话，他真的不想活了，可这条命的存活是无数人的付出换来的，他无法决定自己的生命。

　　许锦舟认真地看着许原的眼睛：“我喜欢冬天，尤其是下雪天。人，清清白白地来，我也只想清清白白地走，如果可以，我想死的时候身边不要有人，最好是个晚上，谁也不知道我死了，清静。”

　　许原还小，问许锦舟人死了去哪，许锦舟死了自己能不能和他继续玩。

　　许锦舟笑着说：死了，人都没了，还怎么玩。

　　当时许原哭得稀里哗啦，当晚被许母知道事情的缘由后流着泪打了许原一顿。

　　许妈撕心裂肺地冲许原喊：“你怎么能对哥哥说这种话！！！”然后又冲到病床边挤出一个笑：“言言，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不然妈妈会伤心的。”

　　许锦舟表情冷漠：“哦？你的伤心发泄到小原身上？你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吗？”

　　许母眼神亮了亮，表情狰狞却强颜欢笑：“言言，你是个好哥哥，妈妈知道你心疼弟弟，爱护弟弟，如果言言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弟弟就应该为哥哥的过错付出代价！”

　　许原在房间的角落默默站着，白皙的小脸上掌印明显。

　　许母嘴里嘟囔着什么，坐在椅子上自顾自说着怎么让许锦舟听话，怎么照顾许锦舟。

　　许锦舟不想再跟逐渐疯魔的母亲说话，他无力地把小小的许原拥在怀里，在病床上难捱的每一天只有炽热的小许原陪在他身边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对不起……小原……”

　　那晚许原在病房低着头站着，被打时也没有流一滴泪。

　　在哥哥的温暖的怀抱中，许原悄悄落了一滴泪。

　　“不要让哥哥感到伤心。”

　　2.

　　家里挂着很多照片，是许锦舟小时候弹琴的照片。

　　许锦舟从小就喜欢音乐，家境优渥，父母支持儿子的爱好，直接在家建了一个音乐室。许锦舟在音乐上有天赋，最喜欢弹钢琴，当他坐在琴凳上，他就是父母的骄傲，是最受人们喜爱的那种孩子。

　　许锦舟有白血病，这个病在他一次上琴课时晕倒后被发现了，许家夫妇不敢相信自己健康优秀的儿子怎么会得这种病。

　　许母血型与许锦舟不同，许父骨髓与许锦舟并不是最佳适配，医生说最好是血脉相同的兄弟姐妹骨髓适配度最高，避免出现排异反应，可惜许锦舟是独生子。

　　这句话点燃了许家夫妇最后的希望，许母冒着高龄孕妇的风险生下了许原，或许可以这样说，许原是为许锦舟而生的。

　　许原的骨髓与许锦舟并不适配，甚至没有许父适配度高，许家夫妇感到深深的失望，对这个孩子又失望又憎恨，他们最后的希望就是等国家骨髓库有骨髓可以匹配上，等了一年又一年，许锦舟头发没长长过，化疗手术做了一次又一次，原本开朗爱笑的孩子沉默寡言，许家夫妇等不了了。

　　许父找关系在黑市买了一个与许锦舟适配度极高的骨髓，还没来得及移植，许父多年为了承受儿子的生病费用挪用公款贪污受贿被查举，以及私自买卖身体器官，许父铃铛入狱。

　　许家所有家产被冻结拍卖，许家破产，许家终于供不起许锦舟在京都最好的医院的开销，许锦舟离开了医院。

　　许锦舟自五岁后第一次回到了许家。

　　许母在娘家的帮助下，离开寸土寸金的京都，来到了江南一座城市，这里虽然没有京都繁华，却是养病的好地方。

　　南方的水，最是养人，瘦弱的许原脸上胖了不少，连许锦舟都总是面带笑意。

　　在水乡摇摇晃晃的小舟，悠悠的白云，缓缓划桨的青年，调皮玩水的少年，这幅画面在许家兄弟心中都是最美好的回忆。

　　直到后来许锦舟一次晕倒给他的生命判下了死刑，病情严重恶化，他没有几个月活头了。对于自己剩下的时间，许锦舟冷静地向许母提出了要求。

　　上学，还有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