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华被这番场景着实吓到了,但她又强装淡定,最后还是不自觉地拉紧了云奕舟的衣袖。云奕舟在前面引着若华,这大大减慢了他行进的速度,但他也无可奈何。若华的瞳孔微缩,不太敢看这令人生怖的蓝山夜景。
云奕舟走得倒是十分淡定,他拿出了一颗夜明珠用来照路。尽管害怕得张不开口,但若华还是勉强问道:“师弟,你到底什么身份,成色这么好的夜明珠都有?”
“家父只是商贾罢了,这些年生意做得还不错,赚了些银子。”
“可是你姓云啊!”
“姓云怎么了,很奇怪吗?”
“我听师兄们说,云氏是大泠的国姓。”
云奕舟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料到若华竟然会知道这么多,是他大意了。他以为东灵山门人待在山中没什么见识,但一个国家的国姓,他们没有理由连这些都不知道。
但他还是镇静地解释道:“也许数百年前,我这一脉的祖先是皇子吧,但如果是,我们只是很偏远的旁支而已。”
“哦。”
“那你呢,你是什么身份,你总不会是什么家世都没有吧?”云奕舟问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从五岁起就在师父身边了,五岁以前的事我都记不起来了。”
“五岁起就在剑圣之首的门下了,居然连云熙楼那几个刺客都斗不过!”云奕舟冷笑了一下。
若华倒没有生气,毕竟这也是暮柒一直训斥她的由头,是自己生来对剑术不感兴趣,学不好剑术,她也没办法。
若华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总是戴着个面具啊?”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长相。”
两人聊着天,言语来往,慢慢熟络了起来,若华心中的恐惧也减少了几分。但不知为什么,若华总是觉得这里太安静了,连一声鸦叫都没有,东灵山的夜晚总是有各种动物的叫声,这里的安静是极致的,连一丝杂音都无。这时在若华心中,哪怕是一阵微弱的风声和簌簌的落叶声也好,可是都没有,这里像是个已经荒废的墓地,连守墓人都逃走了。
“师弟,这里是不是太寂静了一点。”
“别说话,我也察觉到了。”
若华不禁更紧地握住云奕舟的衣袖,生怕在这种黑夜中,丢失了同伴。月光隐约照亮了前面的路,这里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棵树。
耳畔突然传来令人战栗的狼嚎,若华心里一紧。
“没有想到……这里真的有狼!”若华害怕地说。
一开始若华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的一语成谶。
“而且,不只是一只,是一群,少则十几头,多则数十头。”云奕舟的眼神严峻起来,他后悔当时答应了若华,一人容易脱身,两人就不易了。
正说着,耳边有传来一阵阵的狼嚎,而且比之前那一阵还要凄厉,因为狼群已经逼近到了他们面前。那一头头狼的眼睛中闪着绿光,瘦骨嶙峋,看起来是几天没有捕获猎物了,饿狼比普通的狼还要凶猛,因为狼会为了食物,拼死一搏。
云奕舟缓缓拔出剑,剑锋直指冲在最前的一头毛色漆黑的狼。
“拔剑。”
若华急忙拔出自己的剑——晰云,此时,狼群已经凶狠地扑了上来。
云奕舟直直地向前一刺,就穿破了前面那头狼的腹部,那头狼的鲜血缓缓地流出来,四肢抽搐,逐渐不再动弹了。
狼群见此情形,都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
若华突然感觉有云奕舟在身边,自己就不会有危险。
“这是,死了?”
“这头是死了,但后面还有几十头。”
“狼群不是后退了吗?”若华问道。
“你以为狼是那么好恐吓的吗?那头狼只不过是先锋,它们还会在扑上来。”云奕舟的眼神没有一丝放松。
果然,狼群再一次扑了上来。
“退后,保护好自己。”云奕舟告诫若华道。
他迅速和狼群缠斗在一起,有一头狼似乎看出若华比较好对付,朝若华扑来,若华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云奕舟急忙把自己的剑当箭一般投了出去,把那头狼牢牢地钉在树上。
但此时云奕舟手中已没有了剑,一旁的狼伺机朝云奕舟的手臂咬去。纵使云奕舟尽力躲闪,还是被狼爪抓伤了手臂。
鲜血染红了淡蓝色的外衣,一滴一滴地流淌在地上。若华急忙冲上去,用剑替他挡住了身边其他的攻击,带云奕舟突出了狼群的包围。
两边对峙,一边是若华和云奕舟,而另一边这是张牙舞爪的狼群。
“没事吧?”若华看着那条鲜血直流的手臂,颇为担忧地说。
“无妨,小伤而已。”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受伤了,我又敌不过狼群,难道就任由狼群宰割?”
云奕舟看了看眼前正准备伺机而动的狼群,说:“眼下我们只有一个办法了,只能冒险一试了。”
云奕舟说着就抽出了一支玉箫,上面的的花纹精美,玉白里透青,是绝世罕见的珍品。
他把箫口放到嘴边,吹了起来。箫声先是清丽,忽高忽低,狼群立马就有一些退却,但稍过了一会儿,狼群就再一次逼近。云奕舟吹箫的声音顿了顿,若华看不清面具下他的表情。
云奕舟又再一次吹了起来,箫声峰回路转,突变幽怆。狼群反应比上一次还要激烈,似乎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幸存的也谨慎地后退。
云奕舟的身体也微微颤抖,似乎马上就要倒下了。云奕舟疲惫地放下手中的箫,若华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这群狼,似乎与其他的狼极为不同。”云奕舟虚弱地说。
“你刚刚吹的是什么?对狼群这么有效。”
“不过是家乡的驱赶野兽的曲子,我也只是想试试的。”
若华一边还在惊叹这曲子的神奇,却并没注意到云奕舟停止吹箫后,狼群竟再一次站了起来。
云奕舟急忙又要去吹箫,但已然比狼群要慢了一步。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若华抬头一看,竟是暮柒。
“师父!你怎么来了?”若华惊道。
“你竟敢带你师弟来蓝山,这笔账我回去再跟你算。现在赶紧扶他回去,他恐怕坚持不住了,这里我来对付。”暮柒一脸怒气,与白日里的玩世不恭截然不同,足见问题的严重性。
若华这才看向云奕舟,他已经半晕过去了,正倒在自己怀里。若华扶着他,踉跄起身,转身就走。
狼群似乎对暮柒这个突来的不速之客有些气恼,马上就发动了攻击,但若华连头也不回,果不其然,她只听到身后狼被斩杀的惨叫……
(七)
月桂苑。
云奕舟此刻正躺在床上,他脸色苍白,头上渗出滴滴汗珠。
“师父,他没事吧?”
暮柒帮云奕舟把着脉,神情有些古怪。
“果然是鬼箫!”
暮柒似是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若华问道。
暮柒没有理会,反而是对身边的众徒弟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师父。”
只有若华还站在原地不动,似乎很是担心云奕舟的伤势。
“你,也出去。”暮柒一脸不悦,显然还是对若华私去蓝山一事耿耿于怀。
若华自知犯了错,于是也便出去了。
待到若华出去,暮柒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塞进云奕舟嘴里。
不过转眼的功夫,云奕舟睁开了双眼。
“我的一颗万灵丹,可值千金,我自己所存也不过十余颗。今天让你吃了一颗,老夫我深感痛心啊!”
“本以为师父是世外高人,已不近金银这等俗物,没想到师父竟是如此。”云奕舟虚弱地说,顺手就把当天用来照明的夜明珠给了暮柒。
“你倒是净会挖苦老夫,人活着总是得依靠金银的嘛!不过,你出手挺阔绰,必定家世显赫吧。”暮柒说完,也并不在意云奕舟是否回答,又道,“你这些时日还需好好休息,鬼箫这种方法太过劳损元气,稍有不慎,恐有性命之忧。”
“师父知道我用的是鬼箫?”
“那天看到你手中的箫,我就产生了怀疑。如今,你的脉象奇异,元气大损,我便也断定了你所用的招式。”
“既然师父知道了,徒儿想请师父不要将此事告于旁人,尤其是——”云奕舟顿了顿,“若华。她没有必要知道这些,毕竟这都与她无关。”
“若华么?好,我答应你。”暮柒叹了口气,说罢,便起身出去了。
暮柒一出门,若华就上前问道:“怎么样,师弟他没事吧?”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们的命就都没了。”
“那师父,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蓝山的?”若华急忙转移话题。
“我本想去看看云奕舟在你这里是否住得惯,没想到你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时候,蓝山方向隐隐传来阵阵狼嚎,我心中顿时浮起一阵不好的念头,就用神行术赶去蓝山了。”暮柒提起来这些,就有些许头痛。
“师父,我就先进去看看师弟怎么样了。”若华急着就开门进去了。
等到若华进去时,云奕舟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是睡去了。
若华轻轻走到云奕舟身边,仔细端详起他脸上戴的面具来。那是一副质地极好的玄铁面具,看上去的最大的感觉就是森冷。
若华突然燃起极大的兴趣,想要去摘下云奕舟的面具,看看面具下他的真容。她伸手就要去摘,她的纤细的手指刚碰到冰冷的面具,云奕舟的眼睛就忽然睁开了。云奕舟伸手就按住了若华伸出的手,若华没有想到云奕舟竟会突然醒来,吓得一个中心不稳,向前倾去。她感觉到自己的唇似乎碰到了一个冰冷但又柔软的东西,她刚准备睁开眼细看,却感到自己被什么人轻轻地推开,耳边传来云奕舟的声音。
“亲够了吗?”
听到此话,若华急忙起身,却才发现自己刚刚吻上的竟是云奕舟的脸!
“我……”若华顿时脸红了,说不出话来,云奕舟温热的鼻息还徘徊在她的脸上。
云奕舟不再搭理若华了,他的耳根有点红。云奕舟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休息。
“师弟,你的伤还好吧,没什么大碍吧?”若华探过头去问道。
“我——”云奕舟本想说自己没事,却不曾想话还没说完半句,就直接侧头往地上吐了极大一口血。
若华见此,急忙说:“师弟你先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去叫师父来!”说着,就跑了出去
云奕舟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丝,他看向地上自己吐的血,自己都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那团血竟泛着诡异的幽蓝色的光,正当他准备细看时,暮柒就走了进来,尾随的还有若华。
暮柒一走进来就看到了在地上的血,幽蓝色的血,他也未曾见过。不过他见云奕舟面色惨白,便急忙又给他吃了几颗万灵丹,云奕舟这才缓和了一点。地上的血的颜色极其诡异,似乎是有剧毒。
“看来是东山与狼群一战,触发了毒性……”云奕舟嘴角扯过一丝无奈的笑。
“师父,我好像在你的藏书阁中看到过关于这种血的记载。这种血,叫做幽蓝之血,是上古蛇皇残留在人间的血,身有此毒血者,百毒不侵,毒性一般都不会发作,但若是毒性发作,就必死无疑……”若华说道后面声音有些颤抖。
“你这丫头,是谁给你的胆子敢私闯为师的藏书阁!看来非得好好治治你了!”暮柒很是生气。
“哎呀师父,你就别管这些事了,你把书放在那里,自己又不看,还不如给我看呢!你还是先关心如何治好师弟吧。”
暮柒这才回过神来,幽蓝之血,他闻所未闻,更不知从何治起,只好先用万灵丹压制着毒性。只是如今这种万灵丹,似乎不对症,他还要闭关一阵,好好研究一下。
暮柒用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的血,放至鼻前,细细思索,心中有了些许压制的想法,便道:“这样吧,小云啊,你就先住在这里,为师要去研究丹药,这阵子,你就先随若华在这东灵山四处逛逛。既然入了为师门下,为师就会竭力治好你。”
“谢师父,只是师父对我的称呼,是不是过于随便了……”云奕舟无力地笑道。
“小云,这名字挺顺口的,就这么叫你吧。”
(八)
七天后。
“你的伤,现在应该好了吧。”
“其实我本来就没什么大碍……”
“嘴硬!还不是因为这些天我照顾你,端茶送水,哪样不是我干,自从你来到这里,我都快变一个婢女了。”若华有些不满,“不过,毕竟是因为我,你才涉险。以后,在这东灵山,只要有我罩着你,就绝对没人敢欺负你。”
“我看着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云奕舟听到这话,苦笑道。
若华似乎觉得屋内有些闷热,便轻步过去,将窗户一一打开。窗外微醺的春风拂进房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海棠花的气息。这风,拂得人春心荡漾。
“东灵山今年的海棠竟开得这样早,往年都是四月开,今年怎么三月就开了?”若华望着窗外隐隐约约的花影,喃喃道。
“你很喜欢海棠花?”云奕舟问。
“嗯,东灵山的海棠是特别的蓝紫色的,我最喜欢这种颜色的海棠。”
云奕舟起身走到若华身边,略微低头抬眼看着窗外远处山林上的花海,那是一片耀目的蓝紫色,美得像是世外桃源一般。曾经,有一个女人也对云奕舟这么说过,可惜如今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她转身离开的那个背影,云奕舟此刻仍记忆犹新。她是那么决绝,还带着一丝解脱的宽慰。
“你就这么厌恶我吗?”云奕舟低声道,他脑海里充斥的都是母亲离去的背影。
“你在说什么啊,小云?”若华转过头来。
云奕舟一愣,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笑:“没什么,你怎么也叫我小云。”
“因为叫着好听啊,”若华茫然,“我们去看看海棠花吧!”
(九)
海棠树下,柔软的花瓣已铺就了一层薄薄的花路,若华兴奋地在树下跑来跑去,采摘着新鲜的花瓣:“这些花瓣我要摘回去制茶,海棠花茶,是我唯一拿的出手的东西。”若华说到后面,就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云奕舟倚在结实的树干上,食指和中指支着头,静静地看着若华在海棠树下忙碌着,有若华在,似乎所有的海棠花都只是一个陪衬,百花黯淡。有那么一瞬,他很想一直这么下去,永远也不会改变。
他想到这儿,急忙收回思绪。
“我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云奕舟对刚刚自己产生的想法讶异。
他望向天空,阳光有点刺眼,他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
“小云,你怎么睡着了?”若华半蹲在云奕舟面前。
云奕舟突然醒来,睁开眼睛,若华的那张脸就在离他不到一寸的距离。云奕舟的脸倏的一下就红了,身体微微向后一缩,把头偏向一侧。
“诶,你的脸怎么又红了。”若华轻笑道。
面具遮住了云奕舟的上半脸,他的下半脸羞红,眼神躲闪着。
“是我,离你太近了吗?”
云奕舟正要回答,却听到树后一个人的笑声:“师妹啊,你还真是喜欢撩拨人家纯情少年呢!人家可从未见过你这么主动的女孩!”
若华听到这个声音,就怒上心头,她强压着心中的怒气,说道:“在我看来,五师兄倒也不差哦,你实话实说,你对山下东灵镇上几个姑娘留过情?”
“你!”树后的人走了出来,他叹了口气,说道,“先后只有两三个而已。”
“而已?”若华笑道,两人一来一去,好不快活。
“花花公子。”云奕舟淡淡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说完,就走了,不给一点余地。他此刻不想看见唐海延,但更不想再见到,是若华。
树后之人就是东灵山暮柒门下的五弟子——唐海延,出身大泠贵族唐氏,却成天没个正形,但对于剑术,倒是独有天赋。
“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师弟的份上,否则……”唐海延看着云奕舟的背影,恨恨地说道。
“五师兄,你怎么来了?”
唐海延摇着海棠花枝,一脸不悦:“还不是因为师父,他让我带云奕舟去他那里,顺便还让我教他我们东灵山的剑法。想起我每天都要对着那张臭脸,我就心烦!”
“那我带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