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明月（四）

　　日夜交替之际，素素从残梦中惊醒过来。她大口喘气，直到摸到自己脖子上已经没有铁链的存在时才安下心来。

　　她已经有几个月没做这样的噩梦，重拾记忆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素素拥紧被子，勉力拢住涣散的目光。

　　不怕的，都已经过去了。

　　就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发了会呆，素素下床穿衣。

　　这个房子从前是山上猎户的居所，虽然小了些，但是里头东西一应俱全，还带了个小院。

　　素素能找到这儿也是神奇，那时她刚从漫天大火中逃出来，一路上慌不择路，凭着一口气足足跑了四五天才停下来。停下来也不是因为觉得安全，只是失血过多加体力不足，晕了过去。

　　醒来后，入眼的是满地的花草，这里很漂亮，却也很陌生。她仰望着明净的天空，伸手摸了摸疼痛难耐的头，唇上有一片甜意。

　　几只小狐狸抱着蜂浆在一旁用圆溜溜地眼睛看她，见她醒来欢喜雀跃了一阵，才蹦蹦跳跳地离开。

　　临走时，还舔了舔她的手心，将怀里的果子都留在她身边。

　　原来阿娘说的没有错，万物有灵，素素怔怔地落下几滴泪来。

　　后来她下山去镇上偷偷打探了一下，发现这座山离她原来的村庄足有几百里远，虽不知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不过几百里在素素心中已经是天堑一般的距离，她便安下心来，决定留在这里。

　　素素一开始在山上餐风露宿，被雨淋了一场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要找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正准备自己搭一个茅草屋的时候，她发现了这处小房子。

　　山上久无人迹，房子也空置下来，到处是陈年的飞灰，一看就是几十年都没人住过，素素反倒觉得安心，便在此定居，一住就是两年多。

　　散乱的长发用一根小木棍挽好，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素素心情好了很多。

　　院里几株桃花今早开了满树，俏生生靠在墙边，风吹过，落下满院的桃花花瓣。

　　素素最喜欢桃花，这几株桃树还是她去年从山上移栽过来的小桃苗，辛勤灌溉了整整一年才长这么大，也不知道今年秋天能不能吃上桃子。

　　不过山里成熟的桃树那么多，她也不把希望都寄托在这几棵树上，不能结果，光看看也很好。

　　她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姑娘，特别死里逃生后，更加珍爱现在来之不易的平静日子。

　　桃花生得粉嫩，气味也是扑鼻的香。素素想制些桃花饼，便拿了个布袋子收集花瓣。

　　地上的花瓣散得稀碎，素素腰不太好，便懒得弯腰，她搬了个高凳子踩在上面摘树上的桃花。

　　收集完满满一袋，素素将花瓣洗净了，开始揉面粉。没有模具，她只能用手捏，小小一个面团子捏成桃花的模样，素素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五瓣。

　　将面点放在锅上蒸，素素带着剩下的花瓣进了屋。阿白还没吃过饭，不过他又不会说话，素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饿，便按着一日三餐的惯例喂他些露水花瓣。

　　果酱他也吃，就是吃得不多。

　　昨天才洗过澡，换上素素新做的寝衣，男人干干净净地躺在床上。素素用枕头把他的身子垫高些，他的头发垂了下来，素素给他拨到脑后，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来。

　　真好看啊。

　　素素在心里感慨。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像他这么俊朗的男子，当初决定救他，除开同病相怜外，他的脸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素素并不会因此觉得羞耻，反而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

　　山林孤寂，素素偶尔也会觉得寂寞，但对人间的恐惧压过了她对群居的渴望，她最终还是选择在山上生活，捡到阿白算是意外之喜。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就好像是宿命，她从牢笼里逃出来，然后遇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素素把阿白的衣袖捋高，把自己的手臂也放上去。

　　两条细瘦的手臂累在一处，上头都是痛苦的纹路。

素素“你看，咱俩都是一样的人。”

　　素素细细抚着他臂上的疤痕，眼眶酸涩。

素素“我活下来了，所以你也一定要活下来。”